“羽哥儿!羽哥儿!”外面走廊上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高声叫唤道。

跟着就是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说话声,好像是一大群人追着那大喊大叫的女人在相劝。

李玉怀里的男人听到这两声喊,身子顿时就僵了一僵,随之目光也往门外飘。

“谁呢?听着声音好像有点熟。”

李玉的脸色冷了下来,用着闲闲的口吻,状似不甚在意的问道:“那是你的相好?”

“那哪能呢?”

那叫羽哥儿的男子尚未答话,戚娥急忙插话道:“是个客人,就是九门提督家的长女,夜百合。前几天偶然看见了羽哥儿一眼,可能就惦记上了。”

“夜百合?九门提督夜家的?哦,怪道声音有点熟。她日常见着我,还要喊我一声姨。怎么,她也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嘿,老顾客才介绍来的。今日好像是第三回来,还不算是常客。”

“那这羽哥儿……”李玉将男子推开了些,“我可不想跟一个小辈抢男人。要让人知道了,不得笑话死咱?”

叫羽哥儿的男人那神情顿时有些慌乱,直拿眼睛去看他的干娘。

他刚才那举动只怕已经得罪了这位大人,回头这位戚干娘说不定会打死了他。

戚娥见李玉明显不高兴,她急忙在男子的肩头一按,羽哥儿就又顺势坐回了李玉怀里。

“大人,羽哥儿是早就准备要送给您的,小的可没有让他去伺候过那女娃子啊。不然,他怎么还可能是童子身?大人放心,小的连私下都没有让他们见一面的。”

转头,戚娥就对那羽哥儿喝道:“你就收收心吧,刚才叫唤你的可不是你那乡下女人。干娘早就告诉过你,当初就是你女人急需用银子才卖了你的,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还想着她!”

男子的脸色一白,失望的低下了头去,又小声说了句:“她当初明明说很快就会来接我的,只要凑到银子救了急。她,她也是为了给她母亲治病……”

“呵,进了这里的男人哪个还能清白呢?所以,她怎么还可能再将你赎回去被人戳脊梁骨?再说,给她母亲治病也就是个幌子罢了。只因你长得太好,很多人惦记,她承受不住各种闲话才趁机卖了你。她是不可能再来找你的,你啊,就早点看开点吧。”

李玉道:“原来如此。小美人,会将你卖了的女人,心里可没有你。以后你就一心一意的跟着我吧,我定会好生疼你的。”

“就是,听李大人的没错。”戚娥随即附和道,“你也不想想,你是他们家养大的,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她也舍得卖,可见她根本就没有将你放在心上。”

“干娘也是看着你比较听话,所以日常对你好。遇到像李大人这样的好人家,也优先为你介绍,你定要知足。你女人是再也盼不来的了,你就好生跟着李大人吧。伺候好了大人,那你从此以后就衣食无忧了,又有人真心疼你,这样多好。”

听了戚娥的一席话,知道自己今晚过后,就再也不是清白身了。羽哥儿忍不住为自己的命运小声啜泣了几下。

戚娥见他还是哭哭啼啼,李玉的神色又开始有些不耐烦,她便怒道:“别以为你的女人是个好人。但凡能找到这里来的,都是寻快活来的,她就不是个好女!”

听到这话,李玉就神色不明的看了戚娥一眼。

戚娥愣了一愣,很快醒悟过来,抬手就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跟着连连骂道:“不是不是!大人,小的可不是说您呐。您是老江湖了,来这就是调剂调剂身心的,那些个黄毛丫头可不能跟您比。小的啊,说的是像夜家女儿那种小女娃吶。”

李玉哼了一声,听见外面吵吵嚷嚷,夜家女儿还没有消停,便道:“九门提督家的夜百合,哼,那确实不是个有家教的。听说有一回,只因为一个宠爱的小妾撒了一回娇,诬告正房骂了他几句,夜百合就将自己的正夫打得屁股上皮开肉绽。”

这话说完,李玉便成功的察觉到了怀中的男子哆嗦了一下。

她得意的笑了一笑,又道:“年轻女人总是不懂得疼惜男人,还不如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会疼人。毕竟我们能与男人折腾的日子也不多了,自然珍惜这种难得的缘分。她们却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荒废,所以得陇望蜀,并不懂得珍惜遇到的人。”

“大人说话还真是好有意思哦。”戚娥捂嘴,像个小姑娘般咯咯的笑,“是呢,我等都是看破了世事的,只有那些小孩子容易上当受骗。”

外面夜百合的叫嚷声离得更近了些,她似乎喝了酒,正在发酒疯。

众人劝了一阵,夜百合不听,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

一时间,有那被打扰到的客人开始骂骂咧咧。

戚娥听到,暗自骂了几句娘。

就快要找到李玉这间屋子时,戚娥的手下李管事死死拦住了夜百合,半是急切半是威胁的说道:“夜大小姐,这屋子里是贵客,咱们都得罪不起。还望您多多包涵,不然,颜面上不好看啊。”

夜百合那正要踢开屋子的脚就顿了一顿,“里面是谁?”

“总之是位贵客,大小姐,悠着点儿吧。这位贵人她,可能连您的母亲都要忌惮几分的吶。”

听了这话,夜百合犹豫半晌,终还是收回了脚。

那李管事又急忙劝道:“夜大小姐,羽哥儿已经不在这里了。他被人看中,已经给人领走了。我们这里还有好些美人呢,要不,小的将他们全部都叫来,您慢慢挑?”

说着,李管事便对从人使了个眼色,那从人立即退下去安排去了。

又一个年轻的女声也跟着劝道:“是啊,姐姐,这里好货多的是,不止那个羽哥儿呢。不如我们就看看其他男子吧。好容易偷偷溜出来一趟,别浪费了大好的机会啊。”

戚娥便轻声对李玉介绍道:“此会儿说话的这个,是夜家的小女儿,夜芙蕖。”

李玉点了点头,“知道点,听说很能干,可惜在夜家不受重视。贱妾生的种。”

那夜百合浑身的酒气,闹了一阵后,人渐渐清醒。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脸色扭曲,“都是你这个没眼色的贱人坏了我的好事!上次我就要那个男人,你偏要拉着我走。这下好了,才两天而已,他人就不在这里了。”

有外人在,夜芙蕖被自己家姐这么训斥,她羞愤难当,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小声道:“姐姐,当时不是府中下人急着找咱俩吗?母亲若知道了我们来了这种地方,肯定又得责罚我……说,说我尽撺掇姐姐了。”

“你撺掇我?呸,你伺候我连个下人都不如,又蠢,眼皮子又浅,你还能来撺掇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那为何姐姐不干脆直接找个机灵点的下人陪您出门吶?每次都要叫上我,结果……每次我都代你被母亲训。”夜芙蕖鼓起勇气顶撞了这么一句。

她那话的音刚一落,顿时夜百合就将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夜百合仰着头颅,轻蔑道:“就是看你不够机灵,姐姐我才要多多的栽培你啊。你这个蠢样,可是连你贱人爹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学到啊。我这么好心为你,你不感谢我,现在听这口气,反而好像还很怨恨我喽?”

夜芙蕖低着头,神色都隐在阴影里,她唯唯诺诺的应道:“没,没有……”

走廊的光线不太亮,所以,就无人能瞧见她此刻脸上一片阴鹜之色。

边上那戚娥的心腹李管事见气氛有些僵,便小心翼翼的插话道:“两位主子,我们的美人们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不如请两位小姐这就过去瞧一瞧吧。”

“哼,最好没有!否则,不用等到娘亲动手,我这个做大姐的,就只好代娘亲先教训教训了你!”

夜百合说完,一甩袖跟着就骄傲的走了。

好一会儿后夜芙蕖才抬起头来,慢慢跟了上去。

她的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自己那位跋扈的大姐。

人都走完了后,走廊外面这才没了喧哗声。

李玉很不满意,“你们怎么什么人都往这里带?戚娥,你可别见钱眼开啊。那个女人这么能闹腾,若万一闹出了大事出来,小心到时候本官可罩不住你们,哼!”

顿了顿,她又道:“你要知道,夜家当家的,那九门提督,她可是个出了名的暴躁脾气。她对自己女儿一向严厉得很,而且极为护短。若她得知了长女逛私娼,女儿暂不收拾,说不定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踹了你这窝!”

戚娥抹了把冷汗,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咳,大人,这有什么办法啊?我们这行衙门管得紧,新客人全凭老顾客、老朋友介绍而来啊。哪有开门做生意的,将进门的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她觑了眼李玉的神色,见其并未生气,就又道:“其实,但凡新来的客人,都有那么一点架子的。待到她们来多次了之后,晓得了我们这里的乐趣,就只会抓紧时间将心思花在男人身上了。届时,谁还会在这里将家中那点破事拿来吵啊吵的?”

“再说,大人刚才不都说了吗?年轻女娃,不懂事得很。您看,这下好了,她一嚷嚷,还大打出手,我们就都知道了夜家女儿不合了。”

戚娥两手一摊,“丢脸的是她们。就算闹得大了,自然有家里的长辈出来,还不是急着遮掩擦屁股,定找不到咱们的头上。我们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别把客人们的事情往外说就行了。”

李玉不置可否。

戚娥又保证道:“请大人放心,我手下人机灵得很,定不会出大事的。还有,我这整座戚府宅子的前院后院,小人都请了武功高强的护院守着呢。一旦有个异常动静,便能及时妥善处理好。”

她得意洋洋道:“您看,顺天府衙门来了多次,不都是一次都没有抓着把柄吗?”

李玉似乎不以为然,“我说,我其实很奇怪。这几年来,戚老板你该是存了些家底的,为何不直接开青楼算了?免得整日提心吊胆的,怕官府来查。若又遇上个新来的官是个较真儿的,你十几年的经营不就毁于一旦?”

“哎---,”戚娥叹了口气,“大人啊,这营生都做这么久了,很多事情都已经建好了模子,上下关节也已经打通。想改变,时间、精力和银子又要花费许多。所以,还是老本行做着顺手些。”

李玉嗤笑一声,“呵,怕是这里头赚的银子更多吧。”

“嘿嘿,世上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总要有人去做吧?再说,大人啊,银子赚得虽多,可是风险不也挺大的嘛。您应该知道进到咱这里的好些孩子,来路都不正当。像羽哥儿这样自愿来的,那是凤毛麟角。”

戚娥用余光暗自瞟了眼羽哥儿,又道:“说多了,大人肯定嫌小的啰嗦。反正总之,青楼那些妓子之所以麻烦少,那还不都是在咱这里已经调-教得很听话了,才敢往外面送的啊。”

“其实小的最爱的还是,我的这些孩子们都能被大户人家看中买了去,这样他们以后的日子好过,小的也算积了点德,为他们改变了一辈子又穷又苦的命。”

最后戚娥一击掌,“得,大人,小的在这里已经耽搁您良久,不好再啰里啰嗦了。这里隐秘得很,那大人,您尽兴,小的这就告退。”

戚娥出了李玉那屋门,去院子里各处厢房都巡视了一眼,一切都很正常。

戚娥在京城最幽静的一片地儿买了一富户的一座园子,装饰一新后,挂了戚府的牌子。平时关着戚府的大门,其实内里就是做的暗娼和买卖人口的勾当。

她最大的收入来源便是拐卖些长得乖巧的小男孩儿,养个几年,教他们些琴棋书画和优雅的谈吐形姿。待到这些男孩子长到十多岁,便陆续卖给权贵人家做小妾。次一点的,就卖到青楼。

因为从小就养在了戚娥名下,所以,这些男孩儿才会叫戚娥一声“干娘”。

若是客人有特殊需求,便直接叫那些男孩子在戚府接客,也不必等到他们成年。这样的男孩子,因为已经不是童男子,日后进入青楼的可能性最大。

戚娥所做之事,比起那些纯粹的暗娼要复杂得多,且也最是赚钱。

顺天府衙门最近总找戚府的茬儿,这事儿搁在戚娥心头好几天了。

李玉自刑部衙门办完了公事出来,戚娥就将她接了过来。此后,戚娥陪着李大人吃吃喝喝,又将那羽哥儿引出来送给李玉。这会儿总算将一直搁在心头的那件事情搞定,出门一看,天都已经大黑了。

这会儿乃是华灯璀璨时刻,若是青楼,该当热闹不已。戚府布置清幽,私密性好,所以同为性喜渔色之人爱来的地方,这里却还安安静静,但其实每间厢房都已经有客人住下了。

巡视完后,戚娥便左拐右拐,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舒展了一下身子,尔后招来心腹询问夜家大小姐的事情是否安排妥当。

李管事禀道:“夜家那位大小姐上次食髓知味儿,才隔了两天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之前闹了一阵,属下机灵,安排了好些美人进屋去。她看得眼花,也就没再闹了。她留下了好几名男孩儿陪她,属下尽皆安排妥当了,此会儿估计她正快活着呢。”

那李管事猥琐的笑了下,“啧啧,她也真是心大,也不怕明日起不了床。”

戚娥也笑,“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她给得起银子,随便她要几个。我还想这样的客人多多益善呢。以后,可多跟京中权贵家的那些年轻小辈们搭上关系。这些人花钱没有数,玩起来不知天高地厚,我们正好浑水摸鱼。”

“嘿嘿,干娘说得对。啊,对了,顺天府衙门的事情,跟那位李大人说定了没?”

“怎会搞不定她?”戚娥啐了一口。

“妈的,每年送到她手上的银子起码上千两,而且每次她来玩男人,都没收过她银子。结果,你知道吗?白让她要不说,她竟然还嫌老娘送去的美人不是童子身!”

“那贱人又拿又吃,还嫌弃,我呸!要不是看着她有用,老娘早就找人收拾了她一番。看着她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就来气!”

李管事倒了杯热茶奉上,“干娘消消气。”

戚娥接过来喝了好大一口,喘了会儿气后,又骂道:“还有,她如今竟然还要老娘给她白养男人,操她祖宗!”

“那个羽哥儿,前前后后在他身上,老娘花了两百多两银子了。本以为至少能卖到两千两的价格,哪里知道一分钱没赚到,以后还要往他身上花银子,气死老娘了!”

“咳,干娘,不是有句话说的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吗?你看,顺天府找茬儿这事,不是就要着落在她头上?”手下劝慰道。

“说起这事儿,对了,那个胖女人今日来了没?”

“哎呀,干娘,属下正要向您禀报这事儿呢。”李管事气愤不已,“也不知道是谁,老是往我们大门外挂那块牌子。每次那女人都跟狗一样,闻着味儿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