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府和邀月宫进出的人尚未发现有异常情况。”影禀道,“两位皇女近段时间都很老实本分。”

不老实的,就只有小主子而已。

颜烟追问:“只注意了进出的人?那她们的心腹呢?还有拥护那两人的朝中重臣呢?”

“……属下这就去调集人手,将那几人也监视起来。”

可是手中已并无多少人可用了,这个事情主子该当知道啊。

影有些为难,然而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仍是无任何反驳的应承了下来。

颜烟的心思压根儿就未落到自己手中几乎已无人可用这件事情上,只在那愤恨道:“老实本分不过是表象!这都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离少麟都没有给过她们表现的机会,那两人心中只怕早已是心急如焚。”

“除却这种方式,互相倾轧也是一条上位的路子。只是,哼,她们最好不要扯上离炎。否则,若是让本宫知道这一次原来是她们背后搞鬼,要拿离炎当箭使,那本宫定要她们什么王爷太女,不过都是黄粱一梦!”

颜烟嘴里发泄了一番后,对影叮嘱道:“你的动作要快。昨晚皇帝一闹,本宫担心已经打草惊蛇。如果真是那两个皇女干的,她们极有可能会转移她的藏匿地点。”

“另外,所有城门也监视起来。”

“那九门提督请假还请得真是巧,本宫相信炎儿一定还活着,他们说不定会想法子将她转移出城去。”

颜烟一挥手,“你这就赶紧去安排吧。”

影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小声道:“主子,九处城门都要派人的话,我们的人,……人手已不够,恐要请杨大队长相助才行。不过,属下瞧她那里也忙不过来了,我们要不要……”

“找顺天府衙门吗?再等等看。内卫那边,本宫只相信金莲。”颜烟一眯眼,“如果她这次能平安回来,本宫要重启暗宫!”

“主子,您不是都已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吗?再说,长老们已散……”

颜烟抬手阻止了影的话,“离少麟只怕已经开始在揣摩我们的实力了。不然,她越来越妄自尊大,竟然开始步步紧逼起本宫来。她怕是快要忘了,当初是谁为她把江山打下来的。”

“本宫已不耐烦这般处处受人掣肘,还是以前那样的日子过得恣意一些。”

两人正说话间,金莲进来禀道:“皇后,您令我们监视万花楼那一片的娼寮。有属下发现,刚刚从戚府出来几乘轿子,轿中之人有好几个都是朝中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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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门提督夜琴带着五百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戚府。当时李玉前脚才走没多久,夜百合的尸身尚未来得及掩埋,就被夜琴带着人撞个正着。

离清和离月正暗自斗得厉害,离清更是因为上次在金銮殿上当众吃了沈心一个大亏,由此对离月恨得不行。于是,离清的人一得知九门提督夜琴调动兵马的消息,早朝上直接就狠狠的奏了她一本,还夹枪带棒的将离月和王珺拉上。

皇帝于是即刻下令将夜琴捉拿归案。

九门提督夜琴是离月的人,离月和王珺自然要为其争取从轻发落。

很快,派去的人又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夜家嫡女被发现身死于一娼寮处。夜大人悲恸十分,欲要将嫌犯杀之泄愤。

皇帝已得知九门提督夜琴自作主张调动兵马寻女一事,怎么还可能在众所周知的情况下,再任由她擅自行刑?

她要真这么做了,不仅是对大离律法的藐视,而且她为了自己家的私事就调动朝廷的兵马,更是对皇权的藐视。

离月一派便极力争取将夜琴的案子交到刑部审理,主审官指定为李玉。

李玉因为私心,动作也很快,派出仵作对夜百合的尸身进行检验,得出结论乃是夜大小姐纵欲过度而死。

李玉又将这件事情立即禀告到皇帝处,朝中哗然。

夜百合自己玩弄男人死了,夜琴却要杀了无辜之人泄愤,且她还擅自调动兵马寻找自己家那个玩得不知道回家的女儿。

戚娥的罪不过是没有将夜百合的死及时禀报到夜家,她又开设私娼。这些罪是不至于会令她被砍头的。

由此,桩桩件件都指着夜家的错,夜琴为此对李玉恨之入骨。

离月对于李玉的做法也颇有微词。

朝中因夜家的事情议论纷纷,有好事的朝臣暗里得知了离炎也失踪的消息,不禁也开始以同样的结论猜测离炎也是如此。

不过,因为并没有派出官府的公差寻找离炎,故而尚未有有关她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朝廷上因为夜琴家的事情已经炸开了锅,这边厢,颜烟和林显找离炎也找得心急如焚。

李玉的轿子被发现丢弃在出城十里之地。

长安城外四通八达,导致他们的搜索难度大大增加,只能循着脚印和附近村民的只言片语,一座山一片村的挨个搜寻。

好在终于将目标锁定了,戚府的戚娥和李玉已经脱离不了干系,而且这件事情也许还跟夜家有关,比之之前没头苍蝇一般的找要好很多。

而且,既然那些人弃轿而走,那证明离炎人还活着,众人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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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外再次传来刺耳的铁链厮磨声,离炎顿时脑袋一疼,满脸痛苦的死死捂住了耳朵。

几个小孩子听到这声音,也立刻抱住了离炎,瑟瑟发抖的低叫道:“姐姐,我怕,我怕。”

离炎也很怕。她每日里被牢房外不明情况的惨叫声、打骂声、铁链拖地的声音……种种令人胆寒的声音折磨得身心俱疲。

可是她是个大人,同一个牢房里还关着十来个小孩子,他们纷纷将她当做救星一般。

有胆小的孩子开始哭起来,那是个昨天才关进这牢房里来的孩子。

离炎急忙放下手,将那哭泣的孩子抱过来,不住哄劝道:“不哭不哭,姐姐不是说了吗?只要我们大家听话,不哭不闹,他们就不会来将我们拖出去打的。你看,这几天,我们没有哭闹,不是都没事吗?昨天还得了一顿饱饭吃,对不对?”

好几个孩子点点头。

那孩子停止了哭泣,问道:“那姐姐,外面是谁在惨叫?我听着好害怕。”

“可能是又有小孩子被那些坏人骗来了,他们要打得他听话吧。”离炎暗自叹息一声。

她现在被关在一个山洞里,洞很大,好几个牢房。看样子,这个山洞该是已经有好长的历史了,竟然已经打磨得很光滑,功能齐全,厕所、厨房……连牢头一家子的住处都安置在里面的。而且洞中很温暖,还透光,完全不像其他山洞那样潮湿阴暗。

她来这里已经有两天了,大致猜测到这里可能就是戚娥拐来的小孩子的窝藏地点。

孩子们都还很小,很天真,脸上一点儿都没有她在戚府见到的那些孩子脸上的媚态。

不过,要是戚府那个黑窝不端了,还允许戚娥那样的人活在世上,那这里的十几个孩子,一两年后,同样会沦落成那个模样。不然,就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走上这条情-色产业的道路。

“姐姐,小星星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们是不是被拖去让人给吃了?呜呜呜……”

“不是,小乖乖,小星星他们那么听话,不会被人吃的。而且,人肉哪里有喷香的饭菜好吃呢?天下又没有大旱,有的是米饭吃,他们不会吃人肉的。一定是那些坏人见小星星他们听话,所以将他们放出去干活去了。干活了,就有饭吃,有衣服穿。”

离炎已经从看守的人嘴里听到了个大概。

来这里的孩子,折磨得很听话又胆小之后,就会被放到山下的山庄里去开始接受教化,有人会教他们识字读书、礼仪谈吐等等。

如果不进青楼妓院,学这些东西于这些山野孩子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可惜……他们不过都是一件货物,那些东西只不过是是他们的一件精美的包装,只为了卖个好价钱。

有孩子在问:“姐姐,听话就能被放出去吗?”

“对啊,你们想想,家里面爹娘,是不是都很喜欢听话的孩子?谁不听话,他们就要打他们骂他们的?”

“嗯,好像是呢。那,姐姐,我们只要听话,就不会被那些坏人打了吗?”

“不光是被打,还要挨饿,还要在身上拴很重的铁链子,在山洞里来回走,手腕脚腕都磨得能看见骨头!”有一个有经验的孩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离炎摸了摸那孩子脑袋,“对,只要我们听话,不哭不闹,他们就会把我们放出去了。孩子们,只有我们被放出牢房,才有机会跑回家啊。”

“知道了,我们不能哭,要听话!”

“对!”

有脚步声和说话声自外间传来。

牢房里众人于是赶紧闭紧了嘴巴,全神戒备的看着洞口。

两个看守和着一个蒙面的女人走进来。

那蒙面之人肩上扛着一个麻袋,对着洞里面东张西望。

一看守不耐道:“扔这里就行了。我说张老婆子,你都来了几回了,干嘛还蒙着面啊?又不是长得国色天香。”

那蒙面人粗噶的笑了两声,回道:“妹子啊,老生干的是个缺德的事情啊,能捞得到这些货,那还不是凭着张熟脸拐来骗来的。若是让熟人瞧见了我,我心中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遮一遮面,就当自己撒也没干过。”

“嘁,你这叫做自欺欺人!”

“哎---,自欺欺人就自欺欺人吧,世上这种人难道还少了吗?总之,我心里好受那可是真的。回去还得笑脸相对他们那些爹娘叔伯呢,陪几把眼泪也是必须的。过段时间,老婆子又要换地方住了。虽说老生谨慎得很,但是夜路走多了,难保不会摔一跤。”

“行了行了,莫要再啰里啰嗦了,张老婆子,扔这里就赶紧走吧。”

“好咧!”

两看守见人走远了,便将麻袋打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昏睡在袋子里面。

一人伸手摸了摸男孩儿的脸蛋儿,淫-笑道:“这个长得很滑嫩。看样子是个小富人家的,看这穿着就知道。”

“那女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听说她现在混进富户做了帮佣。喂,张老婆子真姓张吗?”

“不知道,刘管事她们都这么叫。不过,看她那见不得人的德性,估计在外头的身份五花八门吧。哎,别去管她了。你听说了吗?戚府出事了,不知道我们这里会不会有事。”

离炎听到这话,心中隐隐升起一线希望。

另一人立即嗤笑了一声,瞬间打破了离炎的美梦。那人说:“戚府哪一年不吃上一两个官司的?放心,过几天戚大娘就会被放出来了。她要今年还不吃上几天牢饭,我都要奇怪了。”

“也是,戚干娘就是有这本事。”

“自然,人家搭上的官老爷可比那万花楼的强多了。就算手上有命案,也照样能出得牢笼来。”

两人将小男孩儿扔到一个单间,人就转悠到了离炎这个牢房来。

两人指指点点,“拖一个出来玩玩。”

“可以,找个长相差点的,玩了就玩了,没人会在意。不然,长得好的被糟蹋了,会被刘管事责骂,还要扣工钱。”

“刘管事她?哼,还是在李管事手下干活的好。这姓刘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姐妹们都在说,刘管事每晚都必定叫个孩子相陪呢。”

说着,两人打开牢房,就要走进来抓人。

离炎见状,她急忙将孩子们拦在身后,大叫道:“两位,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这么做,会遭天谴的!”

一人道:“早跟你说过,别将她和这些孩子关一起的。”

另一人道:“那些小孩儿哭闹不止,我听着心烦,就想了这个主意。你看,有了她在,这些臭东西不是都很听她的话?不哭不闹了,我们睡觉也清静。”

“那现在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敲昏了了事。”

离炎不会武,又饿了几天了,如何对付得了那两个身强力壮的牢头?她几下就被人家打倒在地,头也被打破了。在孩子们惊恐的哭叫声中,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被拖拽了出去。很快,她人就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面对的是孩子们不信任的目光和一个被折磨得半死的小孩子。

她苦笑一声,背靠在石壁上,默默的流下了很多年都不曾流下的泪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日都会上演这一幕,离炎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恶痛绝。孩子们越来越沉默麻木,她也开始做噩梦。

她梦见自己小时候当乞丐,那个时候为了活下去,她是多么的彪悍,被人打得再厉害,最后依然能抢到填饱肚子的食物。那时她觉得,活下去,只要拳头好使就成。

噩梦醒了后,离炎就开始想自己之前干的那些事,打砸妓院纯粹只是因为个人想法。看见了这些苦难的人群,她才晓得自己白担了个皇女的身份。若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她一定要好生利用自己的身份,为这些不幸的孩子做一点事。

因为受了伤,离炎开始发高烧,人也有些迷迷糊糊。

当再次有人闯进石洞时,离炎瘫坐在地上,她背靠石壁,强撑着最后的清醒意识,双拳紧握,戒备的看着来人。

那人黑衣蒙面,身材修长。

一进洞,他四下急切的搜寻,看见离炎时,他双眼一亮,立即奔过来。

孩子们立即本能的围在离炎身边,将她的衣服和手臂紧紧抓住,瑟瑟发抖。

虽然知道于事无补,离炎依然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她像个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将孩子们护在身后,又对着那蒙面人双手乱舞,不断的大叫大嚷:“滚开!快滚开!”

那人一怔,立即抛掉手中滴血的剑,再一把扯下面巾,惊痛的喊了一声:“小乖乖!”

离炎一听这声喊,迷乱的神智恢复过来。

看清楚来人,她顿时扑进那人怀里,紧紧抱住,嚎啕大哭:“大变态,大变态,我怕,我怕……”

“不怕不怕,我在,我在。”

颜烟同样紧紧的回抱住离炎,心痛难当。

没有想到,她这次竟然吃了这么多苦,她对他说害怕。

又有人冲了进来,“小离……”

看清楚洞中情况,他改了口,“皇后……”

洞中的两人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喊声,只相互紧紧抱着。

女人处于惊惧之中,只一味哭得快要断气。

男的轻言细语,温柔安抚。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父女……

“小乖乖,不哭了,好不好?没事儿了,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事的。走,我们出去,别怕,外面的人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