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杨家自己就经营沙船海运业务,漕粮改海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想来沈家也一直都希望能够承担朝廷的漕粮海运业务。重现当年元代朱青主持漕粮北运的光辉景象。

这样一路想来,轿子已经抬进了沈家别院的轿厅,落轿抽扶手板。赵引弓满面笑容的慢慢的从轿子里出来。

迎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大约是沈廷杨的子侄,穿着生员的青衫,态度恭敬。言语周到。将他一路迎进了正厅。

沈廷杨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这位沈老爷是国子监监生,明末的国子监监生许多都是恩荫或者捐纳出身,无非是弄个士子的身份。赵引弓估计沈老爷也类似的情况――象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弄个监生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这位沈老爷大约三十七八岁年龄,生得仪表堂堂,肤色黝黑,身材结实――一看就是饱经风霜之人,不是一天到晚在书斋读书读得弱不禁风的文弱士子。看这摸样,大概自己也出过海,跑过船。

只见他举止豪迈,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任侠之气,一口崇明土话虽不响亮,但是干脆利落,赵引弓不由得对这次拜访多了几份信心。

这边沈廷扬也在看赵老爷――他是久仰大名了:不但完璧山庄的名气如雷贯耳,而且听说他颇受张溥的另眼相看:沈廷杨不算是复社的成员,但是张溥相当于江南士子的领袖人物。能被张溥看重的,他自然也跟着会高看。更何况据说这位赵老爷和徐上海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江南士林甚至传言,徐阁老家长公子的儿女亲家孙元化这次能够逃过一劫,也有这位赵老爷奔走的功劳。

这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是的沈廷杨对赵引弓的拜访十分的期待――这位赵老爷主动前来拜访,不知道有什么意图在内?

不管他有什么意图在内,能够结交这么一位人物,沈廷杨还是很有兴趣的。

两人见礼已毕,分宾主落座,自有人送过茶水。大家免不了先来了一套“久仰大名”之类的客套话。这才渐渐将话转入正题。

赵引弓将话题转到不久前他去拜访张溥时候关于漕粮运输的弊政,随后就提到了“废漕改海”的话题――将他和张溥讨论的内容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沈廷扬,当然,在他巧妙的话语组织之下,废漕改海变成了“英雄所见略同”,而不是出自他的建议。

果然,这个话题立刻挠到了沈廷扬的痒处。和赵引弓猜想的一样,沈廷扬对漕粮海运一直抱着浓厚的兴趣。他一直关注于漕运这一朝廷要务。他期望能够效法本地的前辈元代的朱清,海运南粮到京师,从而节约大笔的漕运成本――沈廷扬很清楚朝廷目前的财政窘境,免去维持运河和漕丁的开销对皇帝是极有吸引力的。

他的同乡前辈朱清从太仓刘家港启运漕粮,所用的正是上海建造的沙船。第一年就运送漕粮四万石,最高的时候每年运粮达到三百万石,损耗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不用耗费无穷无尽的人力物力去疏浚修缮运河,维持一支庞大低效的漕船漕军的队伍。

他这样考虑不仅包含着政治上的抱负,也包含着实际的利益。沈家是长江口最大的沙船帮,如果能够漕粮改海,这笔巨额的水脚收入就足够诱人的了。

这几年来沈廷扬一直在研究朱清的海运路线,想琢磨出一条既快捷又万无一失的稳妥路线:毕竟漕运是朝廷的大事,马虎不得。

不过他到底是商人家庭出身,心思十分灵活,一听就明白这话是取瑟而歌:这位赵老爷来这里见他,原来动得是这个脑筋!

这位赵老爷果然不俗!沈廷扬是个“任侠”之人。明知此事困难重重,但是愈困难才愈有挑战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