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穷酸书生郑海之突然拜访这个小插曲,陈安与王缙颜真卿二人的比试,却依然在进行中,王维作为裁判,实则对谁胜谁负,心中早已有了判断,一旁的王缙见兄长脸上浮现的神采,便知道陈家大郎方才吟诵的那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已经拔得头筹,自己也不用再参与其中了,便主动退出了比试。

王维当下立判,陈家大郎赢了,颜真卿对此也无异议,这场比试本就是为了助助兴,谁胜谁负,都没有关系,在座众人听后皆举杯欢庆,陈安也却之不恭,微微一笑,饮了一杯酒,倒是刚来的郑新不明所以,只得跟着一同敬酒。

“大郎,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你一下。”

王维望着陈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陈安笑了笑,说道:“王拾遗客气了,有话你请直言,若在下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王维面带疑惑道:“我本是河东蒲州人氏,十五岁便入长安城考取功名,这首诗乃是我十七岁那年所作,当时孤孑于长安,举目无亲,恰逢重阳佳节,有感而发,写下这首诗所表达的亦是我的思乡之情……不知为何大郎吟诵时,会感同身受?”

刚落座不久的书生郑新,正襟危坐,认真倾听王拾遗与陈郎君的一番交谈,此刻听王拾遗提及诗作,不由心生好奇,望向二人。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月,见那书生有些拘谨,便帮他斟了一杯酒。

郑新连忙道谢,陈月浅浅一笑,又转过头,去听从兄陈安会如何作答。

只见陈安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道:“实不相瞒,我陈家一门乃是出身江左,年少时,又随父亲在边关住过好几年,后来父亲被陛下调回长安,这才算安定下来。因而吟诵到王拾遗的那首诗作时,心中不禁想起了在江左,在边关生活时的场景,想起那些故友,亲人……”

陈安顿了顿,接着道:“其实还有一件事,王拾遗或许不知,我祖母在两年前过世了,便葬在城外的孤山上,祖母生前对我关怀备至,疼爱有加,而王拾遗那首诗又是重阳佳节所作,吟诵到‘遍插茱萸少一人’时,忍不住想起了故乡,想起了祖母,因而才会有感而发,倒让诸位见笑了。”

陈安向众人拱了拱手。

在座众人又回了一礼,侍御史王缙说:“无妨,无妨。”

年轻士子颜真卿说:“大郎真乃是性情中人……”

提起此事的王拾遗则说:“真是抱歉,勾起大郎的辛酸往事了……”

而书生郑新郑海之则一直望着陈家大郎,眸中有些不同的神采,并未言语半句。

其实说到底,真正引起陈安感伤的还是异乡,异客,只是他总不能将自己是从千年后穿越而来的事情告诉他们吧,即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还会认为自己在与他们讲一个荒诞无稽的故事罢了。

方才一脸疑惑的王维,听了陈家大郎的解释,豁然开朗,只是觉得勾起了他的伤心事,这才说了那番话,此刻见他眉头仍然微蹙,不由又说了句抱歉之类的话,陈安回过神后,连连摆手,回道,无妨无妨。

众人举杯相邀,又喝了几个来回。

其间,陈安发现身旁的陈月有些犯困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便起身准备告辞。

王维等人也喝得尽兴了。

众人相约,下次再聚。

虽说这唐朝的酒几乎都是黄酒与米酒,度数极低,但今日这酒喝得痛快,不胜酒力的颜真卿脸色红晕,像是喝得不少,走路晃晃悠悠,身旁的王缙赶忙搀扶着,尚算清醒的陈安与王维走在最前面,王缙与颜真卿,陈月跟在后面。

而穷酸书生郑新则踌躇不前。

胡姬酒肆门前。

陈安依次与王维,王缙,颜真卿告别,却不见那位刚刚结识的郑新郑海之,往里望去,见他还站在一楼大堂里,不知在做什么,本来也是萍水相逢,陈安笑了笑,便不再关注。

侍御史王缙没走几步,心中似乎有事,有些犹豫不决,过了片刻,他对王维说道:“兄长,我与大郎有些话要说,兄长与清臣先行一步,我稍后便来。”

王维点点头,他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也从来不过问他的事。

见他说话了,便先搀扶着颜真卿往前走去。

陈安与陈月,还有一直坐在一楼的护卫方世刀与他们分开之后,正准备去前面不远处取回自己的马,然后回陈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王缙王夏卿跟了上来。

“大郎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