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晗在段向晨床前坐了很久,不能碰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尽管决定放开,可段向晨仍旧是颜晗最亲的亲人。十几年,她生命中几乎只有他,段向晨已经从一个陌生人变成了她的习惯。突然剥离,就像从她心里扒开一个口子,取出最重要的那一块,痛到无以复加。但他还活着,已经是万幸。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就已经充满了感激。就连对章赫勋,也没有了任何感觉。

想起章赫勋,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她对他没有了那种爱意,就连根深蒂固的执念都消散殆尽。她不想章赫勋了,她只要段向晨,她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她甚至不需要去想,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衡量出了到底谁在她心中分量更重。

似乎,每一次,她都要把自己逼到绝境,才能做出最终的选择。

虽然这一次和上一世面临的并不是一样的选择,但她仍旧选择段向晨。至于章赫勋,就抛到九霄云外去吧。而且,他也已经不是那个他。她对他,没有爱意,也没有了负罪感。

不过她选择段向晨,命运却不让她选择。她也曾答应他,不抛弃不放弃,眼下却不得不那么做。不为她自己,只为他。沈爷爷说得没错,他变成这样,都是她造成的。她的出现,就像一颗灾星,几乎毁了他的人生。

如果不是她妈妈,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不必经历那么多苦难,到现在还不能团聚。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得抑郁症,不会以死相逼,不会疯狂得像只豹子。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这样无助可怜地躺在病床上,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一身伤痕。

她带给他,太多的伤害,太多的苦难。

只有她离开,他才能安安生生过日子。而且有沈爷爷帮助,段向晨一定会治愈的。

她纠结地安慰着自己,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触了触她眉头:“向晨,对不起。”一滴泪,滴落在他眼睑上。颜晗急忙替他拭去,就在碰到他眼睑时,忽见他长睫一抖,好像就要醒来了。

“向晨?你醒了?”

“晗晗?”段忘川趁沈博崇不在,钟妙音还在休息,悄悄地过来了。

颜晗闻声,重重地抹了一把眼泪,再睁眼,水痕犹在,段向晨面上却毫无异样。是她看错了吗?

段忘川走上前,凝视着段向晨的面庞,只露出眼部和嘴巴,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脖子上戴着厚重的脖套,手上夹着夹板,脚上打着白色的石膏,不由得双眼泛红。这孩子,实在是太辛苦了。假如他对他好一点,也不会造成如今这局面。

然而颜晗一声不吭,表情却很奇怪,似乎是惊讶似乎是忐忑,但更像惊怕,就像一只被吓坏的鸟儿:“晗晗,你怎么了?”

颜晗忽然回神,缓了缓情绪,声音尽量平稳,却答非所问:“妙音阿姨怎么样了?”

“她暂时没有危险,不过我想,还是要尽快送她出国治疗。”

“之前不是说……”颜晗神情踌躇,扭头见他面色不虞,转口道,“国外的医疗技术比国内先进很多,妙音阿姨一定能治愈的,您放心。”

“晗晗,你不必安慰我。她的身体状况,叔叔都知道的。而且先天性的心脏病,能够熬到现在已经是上天恩赐。但是我从来不知道珍惜,甚至因为某些误会,一耽误就是十几年。眼下,我们已经耽搁不起,又听说国外研发出了新型技术。虽说成功率不是百分百,但总归是有希望的,所以等向晨的事情告一段落,叔叔就送她出国。你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了。”颜晗机械地点头,听见他说话,却未进心底,看了他一眼就紧紧地盯着段向晨,胶着的视线不肯挪开半分,“已经两天了。”

“没醒过来过吗?”

“听说醒过一次,但那时候我们还在云南。”

“醒来可说了什么?”

“没有。”

“没有?”段忘川不信。

“算没有吧。”

“什么意思?”

“我听沈爷爷说,他只是微睁着眼,环顾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嘴巴张了两下,就继续睡过去了,谁都没听清他的什么。”

找什么人?还能找什么人。所有人都知道,颜晗却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段忘川唔一声,未点破,只颔首说道:“叔叔在想,他一定还惦记着你。既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你也不要这么守着,好歹去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