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谷里,石灯也被一盏盏点亮,里里外外,能看见的,只有几个守卫在附近徘徊,打着哈欠,瞧见李夜秋骑马归谷,有的望着天,有的望着地,反正,只要装作没有看见就好了。

颜落今天没摸鱼,因为在往池子那去时,发现一颗野果树,她想爬上去,摘一颗来闻闻是什么味道,李夜秋勉强答应了,但说好了,只许摘一颗,当时,颜落是满眼真诚地应下了,可让她踩着自己上了树容易,再让她下来就难了,说好一颗,她却将面前触手可及的野果摘了个精光,她是想带回谷里去,不过尝了一个,她秀眉如约皱起,这实在酸到难入口。

一向都很听话的小丫头,今天不那么听话,上了树,怎么哄都哄不下来,不是怕跳下来李夜秋接不到会摔着,就是单纯得不想下来,跟在芷兰身旁久了,性子倒是变皮了些,冲着李夜秋嘻嘻笑,扒拉着树干再往上爬,结果一脚踩空,后仰摔了下来,好在,李夜秋眼疾手快接住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向着满脸还心有余悸的颜落道:“下回还敢吗?”

颜落像是知晓做错了事,头低低,声低低,回道:“不敢了。”

玩疯了,出了些汗,李夜秋抱着她下马时,都能感觉到,她的手,她的脖子,黏黏糊糊的,有野果味,还有野果渍,发髻松垮,斜插在上面的白玉簪不见了,应当落在了林子里的某处,轻叹了叹,带着颜落进了屋。

屋内明亮,小阮不在,李夜秋看着挂在床榻边的嫁衣愣了会,等听见颜落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他偏头,小九被搁在床榻上,颜落坐在床沿边,应该是衣裳黏着身,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开始扭来扭去。

“怎么了?”

“黏糊糊的。”

李夜秋挨着她坐下,解了她的衣带,正想要起身去给她找件干净的衣裙来,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声,抬头望去,李夜秋起身,道:“乖乖坐在这里,等小阮来,洗了身子,再换身干净的衣裳,就不会黏糊糊了。”要走,颜落喊住他。

颜落起身走到李夜秋跟前,用手指了指挂在那里的嫁衣,道:“嫁衣是石伯早晨送来的,她们都说我穿起来会很好看。”垂着脑袋,用那黏糊糊,又软软的小手握住了李夜秋纤长的手指:“你想看看吗?”

“想。”被颜落握着手,看着她娇羞的模样,他心里痒痒的,将颜落的手反握住,放在唇边,再向她道:“可我要等,等到你回府的那天,好好得看个够。”

“那你明天可不能来了。”颜落脸颊红扑扑的,她道:“芷兰姐姐说,成亲前还见面的话,不好。”

李夜秋笑着揉了揉颜落的脸:“好,我会忍着。”

颜落踮脚,唇在他的脸上碰了碰,一丝甜腻后,又立刻下了逐客令:“那你回去吧。”

李夜秋应了,转身离开,颜落摸了摸脸,好烫。

小阮在门外光听着就已经面红耳赤了,但面红时还不由得感慨了一番,她的落儿小姐终于长大了。

“让她沐了浴,换身干净的衣裳。”

感慨未完,小阮被李夜秋的声音吓得顿了顿,低着头,原本,按照芷兰的吩咐,她应该装作对颜落出谷这件事毫不知情的,只是,眼下这回也不好,不回也不好,正当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李夜秋没再多说一句,离开了。

等眼前没了声音,又等远处马蹄声渐远,小阮这才抬头,松了口气,迈步入了屋内。

“小阮?”颜落还站在那,身子扭动了两下:“好痒。”

刚入内,小阮一瞧见颜落现在的模样顿下步子,愣住了,衣裳半解,发髻松垮,这衣裙上还有几处染了奇怪的颜色,所以,这一趟出去,肯定发生了什么,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光想想,她这脸都要热炸开了。

但,实则上,事情往往和想象中的有偏差,而且偏差大了去,颜落衣裳半解,是因李夜秋本打算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发髻松垮,是因颜落爬树摘果子了,而衣裙染上的奇怪颜色,那是野果子的汁。

小阮浮想联翩,芷兰和云浮入了内,在书房听见李夜秋的声音,等了好一会才出来。

芷兰本还打算逗逗颜落,可一入内便看到颜落这般模样,不是她多想,任谁看到都会多想些,于是,她“哇”了一声,那家伙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吗?

换了衣,吃了饭,喝了药,涂了药汁,蒙上白缎,颜落把李夜秋吩咐好的都乖乖得完成好了,解了发髻,她坐在床榻上,捧着嫁衣摸了又摸,不出声,就是傻笑,最后索性抱着嫁衣倒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我的落儿小姐,你别在抱着嫁衣滚来滚去了。”小阮上前:“若是嫁衣皱了,你后天穿上可就不好看了。”

颜落忙放开手,跪在床榻上,把嫁衣放好,边抚平边问:“皱了吗?”

小阮将嫁衣重新挂好,轻笑:“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再抱着舍不得放开手,它准保好好的。”

颜落点点头,随后扶着床榻边,拿手摸着脸问道:“小阮,我好看吗?”

“好看。”小阮笑语,但不是敷衍而笑,只是觉得,她竟会这样问,不自觉便笑出了声音:“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颜落向着小阮,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了,可还是很高兴,眉眼深弯,在躺下后将身子缩成一团。李夜秋说,等回府那天要把她好好看个够,所以,她希望,那天,她是最好看的。想着,从枕头里摸出小木偶抱在怀里,看来,今夜很难入睡了。

祁王府里,李夜秋今夜也很难入睡,不止今夜,是颜落不在身旁的这几夜,明明今天见着了,可回来后,这心里又变得空空的,手碰了碰脸颊,上面似乎还有她唇留下的余温。

就这样,过了一夜,再熬过了一天一夜,六月十八这日子便到了。

今个,从天刚麻麻亮开始,府上里里外外就忙活坏了,平时冷清的祁王府,现在只见下人在前厅后院走来走去,而李夜秋,站在府门外,时辰还早,他在等,但等的并不是要与他成亲的颜落,而是那个比任何人都要心急的姚婕。

从远处看见宫里的马车朝这来了,李夜秋向前挪了一步。

马车近了,就在快要停下的那一刻,从府里窜出一物,此物,身挂红缎,比李夜秋这个新郎官还要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