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杨图,是一家玉器行的小老板。与我这个不成器的子孙相比,杨家的祖上可谓显赫一时,曾是前清有名的铸币大家。清入关后,曾在工部和户部设立了“宝泉”和“宝源”两个中央造币厂,后又在地方设立地方造币厂,大量铸造铜钱。而我的祖上,便是奉天“盛京钱局”的管事。

当时的杨家,是真正意义上的富甲一方。每日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然而,真正说道杨家的凋零,以及之后一切奇遇的发生,却要从我太爷爷那代讲起。

清朝末年,也正是太爷刚满十岁那年,杨家的运道开始败落。原是有人诬告盛京钱局供给皇城的元宝,品相欠佳,多有耗损。于是,宣统帝一道圣旨,高祖父便被施了绞刑,太爷爷也从此没了父亲,本应被株连的家人和族人,却因赶上清政府施行刑律改革,躲过了杀头之罪,改为流放,偌大家产也全部充了公。

高祖母带着年幼的太爷爷被分配到奉天郊区的一座小型矿洞做工。可怜高祖母活不到半年的光景,就病死了。太爷爷的幼年时期,基本是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度过。

时光流转,五年时间转瞬即逝。一九一零年夏末秋始之际,东北三省发生大面积水灾,许多矿洞都被淹了,这也给了太爷爷一次逃跑的机会。

由于水灾,粮食急速短缺,太爷爷便随着大批涌入奉天的饥民,开始打劫各大粮仓。那时正是太爷长身体的时候,对食物的渴求格外强烈。一开始大家还能喝点粥,到后来,粮仓空了,连林子里的蛇鸟、水里的鱼虫都没有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后来,不知是谁提了个互相吃孩子的法子,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泯灭人性。可真饿的极了,谁还管什么人性道德、血亲骨肉。一闭眼,孩子交出去,今天家里人就能有几顿饱饭吃,这就够了。

那时人们的想法很简单,不交孩子,都得死。交了孩子,或许还能有那么一两个活下来的。为了延续香火,人们往往都把家里的女孩交出去,换肉给儿子吃。

后来这种易子相食的情况越来越频繁,甚至还出现了一种专门的职业,叫“角爷”。角爷的具体工作,说白了,从劝说人家卖孩子,到给双方做个鉴证,再到后面杀人取肉,都算在工作范畴内。

这卖孩子也没什么讲究。因为大家都是穷人,所以卖孩子不谈价格,不谈喜好,只谈重量,有点类似于早期的物物交换。而做角爷的好处就是,交易成了,可以先分一杯羹,所以在那个年代,角爷是个可以顿顿吃饱的残忍职业。

年少的太爷窝在茅草堆里,饿得头晕眼花,抓心挠肝的无法入睡。他琢磨了一晚上,最终还是狠下心,决定吃人肉、做角爷。

太爷听别人说过,这做角爷首先要给角爷头子们准备一份“货”,也就是活人。这一来是礼数,二来也是向别人证明自己有找到货源的本事。

于是天还未亮,太爷便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的物件,两本铸币书籍,一张高祖母的画像;一个铜质的婴儿手环;一件素白色麻质短衣,是用高祖母丧服的边角料做得,平时没舍得穿,此刻也换上了,又将手环揣于怀中,将画像和书籍用蓝布包了,背在身后。

收拾妥当,太爷便去了城南边的集市。找了个旧书摊,把书卖了,换了三四枚铜钱,来当“货”的定钱。

说来也是太爷时运好,正碰见一个妇人领着个两三岁的女娃娃来卖。那娃娃长得粉嫩粉嫩的,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灵气,煞是惹人喜爱。

做了交易,妇人拿过定钱,便掩面走了,看也没看女娃一眼。

太爷见那女娃,满脸涨的通红,嘟个小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就赶紧劝导:“你别哭,你娘一会就回来。你先跟我走,好不好。”

那女娃生气地看了太爷一眼,“俺知道,俺娘不要俺了,她要把俺换肉给弟弟吃。”

太爷沉默了一下,问那女孩,“那你恨你娘不?”

“不恨。”女娃奶声奶气地道,“俺是姐姐,应该保护弟弟。”

两人一路无话,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角爷府”。说是“府”,其实只是一间普通民房。这帮倒腾孩子的角爷们也学着大户人家管自己的家叫“府”,对自己的身份称“爷”。

太爷爷来到角爷府也不含糊,上去“咚”、“咚”、“咚”,三下就把人敲来了,只听门里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来咯。”

门开了,出来一个瘦猴一般的男人。

太爷一看这人“诶呀”了一声,原来这人长得实在其丑无比。尖嘴猴腮不说,皮肤黑的和碳似的,两只三角眼中竟然还有一只是重瞳。(重瞳,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太爷看着这三只眼的怪物,心下无不惊骇。那女娃娃早已躲在太爷身后。

三只眼见门外站的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就有些扫兴。无精打采地骂了一句:“哪来的死孩子,知道这什么地儿吗?”

太爷神色清冷,“这是吃人肉,卖孩子的地儿。我要见你们当家的,我要当角爷。”太爷向着女娃的方向,微微一侧头,“这是‘货’。”

三只眼看了女娃一眼,又打量了一眼太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你这小孩儿,到还懂些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