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悠。”

——我在。

“待你发白如雪时,可愿我为你绾发?”

“待你身形佝偻时,可愿我扶你出游?”

“哪怕终有一日你卧病在床,可愿我为你端茶奉药,偶尔对你说说三俩市井小事,时而抱你出屋,如从前常做的那般,晒晒春日暖阳?”

——我当然是……愿意的。

阿悠张了张唇,拼命想要告诉那人答案,一阵狂风却突然袭来,她放下遮挡住脸孔的衣袖时,发现不知从何时泛起的迷雾,遮挡住了他的身形,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听不到。

那人没有等到回答,似乎失望了,他蓦然回转过身,将要离开。

“不要走!!!”

她一边喊着一边拼命追过去朝那人伸出手。

“阿悠?!”

阿悠猛然睁开眼眸,视线在触及到光亮时微微眯起,片刻后才渐渐适应,而后心头浮起些许疑惑,她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躺在床上?

“阿悠,你终于醒了。”说话的人声调中夹杂着欣喜,仿佛终于松了口气。

“……醒?”阿悠颤了颤手指,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被一人紧紧地我在掌中,她微微扭过头,注视着那两只形成鲜明对比的手,一只肌肤枯槁,青筋暴起,泛着点点浓斑,看起来如同一节干枯的树枝;而另一只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流转温润光华,甚至会给人一种那是上等美玉的错觉。

多么不相配,她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自己的手,可对方却抓得那样紧。

“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一日。”

迷蒙的意识渐渐回笼,阿悠终于想起——是了,是了,他回来了,而她却在见到他的下一刻失去了意识。

“……阿然?是你吗?”

“……是我。”

她挣扎着想爬起身,被对方一把按住:“别动,你还需静养。”

阿悠却摇了摇头:“可是,我现在就想看看你。”

“……”对方的手顿了顿,而后,缓缓收起,转而挪到她背后,将阿悠稳稳地扶了起来,让她靠在枕上。

动作间,阿悠披散着的银丝与他的黑发交织在一起,黑白分明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他还是那样年轻,或者说,比上次见面时更加年轻了,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他还是那样好看,双眉斜飞入鬓,凤眸漆黑而深邃,乍看去像极了梦中那团看不清的迷雾,对视间那雾气渐渐散去,她在那双平静如湖的眼眸中找到了自己苍老的倒影。

阿悠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自惭形秽地不敢再近,却被一只手一把抓住,缓缓拉动。

长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那干枯的触感叫人心中酸涩,他却更将那手贴近了几分,无论它变成何种模样,熟悉的温度总是不变的,他勾起薄唇,年轻而俊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说:“阿悠,你还是那样暖。”

阿悠的指尖划过他秀挺的鼻梁,触摸着他白皙而光洁的年轻肌肤,听见他的话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摇头道:“幸好你没说我还是那样胖。”

一句话仿佛开启了旧日的回忆。

太子长琴手指微顿,注视着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有些东西在十七年的光阴中早已流逝殆尽,有些东西却在饱经岁月沧桑后坚强地留存了下来。就如同一枝红梅,它曾在最艰难的寒冬里绽放,为身处冰天雪地里的他点染一抹亮色,那红色是那样温暖,陪伴着他度过了一整个冬天,而后,冬去春来,年华流转。他仿佛只是稍微打了个盹,再次睁开眼眸时,它却已不得不听从命运的安排自枝头凋零,于他掌中化作一点残红。

唯有香如故。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片刻,阿悠突然笑起,对着长琴略微讶异的眼神,她说道:“明明没有见面时,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一旦相见,却又觉得什么都不想说了,真矛盾啊……”她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收回,反而握住了他的,“今天之前,我常常想,再见面是抓着你的耳朵臭骂呢,还是干脆提起擀面杖揍你一顿,明明说好马上就回的,却迷路了那么久,笨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