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很少会去想以后的事情,毕竟未来总是一个太过宽泛的词汇,无论如何思索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定数。

然而当她站在依旧昏迷不醒的林清之教授病床前时,她到底还是觉出几分忐忑来。

假如说,明天就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你最后一次睁开眼,最后一次看到熟悉的人们,你会做些什么?

认识林远柒之前,生活好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没有波折,没有轩然大波。

是林远柒带她走进了最繁华的世界,从此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惊喜。

想到这里,夏竹只觉感慨。

林远柒是个无趣的人,他不晓得别人的感受,唯我独尊成为了一种习惯,可他却又在努力地学着对人好,哪怕每天都只是一点点,不管如何,夏竹觉得足够了。

和一个情商太高的人在一起也许反而会很累,她自我安慰地想着。

“大夫,”夏竹问来查房的穆医生:“请问林老师的病……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穆大夫年过半百,已是快要退休了,他站在病床旁看了看各项身体体征,这才道:“很难说。”

夏竹心底咯噔一下,这里的大夫都是一流的,倘若离开这里,想必林清之的病情定是会恶化了。

林远柒就站在她身旁,沉默片刻方才问道:“林教授曾经说过什么吗?”

穆大夫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他正色看林远柒,看了片刻便睁大了眼睛:“你是林远柒?”

“您……”林远柒默不作声地看了那大夫一会儿,忽地沉下神色:“我知道您。”

“之前的事情,是老夫逾矩了,”穆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强求不得。”

林远柒神色稍缓:“抱歉。”

“没什么,”穆大夫换了个话题:“他的病更多是心病,之前我倒是一直听他叫一个名字。”

“卢殷。”林远柒淡淡道。

穆大夫立刻睁大眼睛:“对对对,”他的神情有点古怪,却是笃定道:“每次他提到这个名字,表情都是很……”

“恐怖。”夏竹给出了一个定义。

穆大夫正想说些什么,回过头来就看到那林清之已经睁大了眼睛,他的眼底尽数都是血丝,仰面盯着天花板,身体像是一条鱼一样弹动起来:“卢……殷……殷……”

他的表情似是垂死挣扎,复又带着无尽的绝望与不甘。

林远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闭了闭眼:“PTSD。”

夏竹错愕地看着他,就听林远柒表情平静道:“很典型的PTSD,而现在,他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如果不能解决这一点,那么……”

夏竹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

林清之教授会死,如果卢殷的事情没有一个真正的结局,夏竹忍不住将目光转向林清之教授,他已经被打了一针镇定剂,针头很难进入他僵硬的手臂,最终还是选择了打在肘弯处,不多时,他终于安静下来,眉心紧蹙。

夏竹心底明镜,如若是这样下去,林清之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还好?”林远柒拍了拍夏竹的肩膀。

夏竹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僵硬得很,她摇头笑了笑,看向林远柒问道:“我们要去找卢殷吗?”

林远柒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方才摇摇头:“你的情绪不稳。”

“抱歉。”夏竹叹道。

PTSD这个词从前多么遥远,她一直以为只有战争之后才会产生的大面积病症,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侵袭了最亲密的两个人。

她忽然觉得有些茫然,一个人学犯罪心理学,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多少呢?

亡羊补牢,究竟是不是为时未晚?

这个世界上总有太多的变态,谁都没办法与所有黑暗势力抗衡……

夏竹蹙着眉心想着,林远柒则是嗤笑了一声,这一声成功将夏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远柒?”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思索无谓的问题,”林远柒淡漠道:“就好像没有任何一个律师可以打胜所有的官司,任何一个清官都不能断定所有的案子,还有……没有任何一个警察可以抓获所有犯罪分子。”

“那么……”夏竹看向滔滔不绝的林远柒,就听林远柒微微一笑言道:“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你在做的一方面促进了社会的稳定,另一方面满足了自我价值的体现,足够了。”

“哦……”夏竹觉得自己心思稍定,忍不住感激道:“谢谢您。”

林远柒瞟了她一眼,摊开手掌,用一种绝对恶质的语气问道:“信了?”

“啊?”夏竹茫然看人。

林远柒便是笑了,懒洋洋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欠扁:“我逗你的。”

夏竹更加茫然,眉心蹙成一团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