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杨家父子与李氏各怀心思,只须稍事挑拨,应可立收奇效。倘若以杨家声誉相要挟,挨个儿找上门去显摆得瑟,反倒是逼他们枪口一致对外了。

咱是身具秀才功名的读书人,打打杀杀的事有辱斯文,还是你们来吧!

李氏一再暗中催逼,老爷子突然赠还张雨家产,张雨没头没脑的说是想起了“十分紧要的事”,近日与二弟杨照往来密切……,这一切都令杨烈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有道是疑心生暗鬼,不仅如此,杨烈总感觉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怪异,令他无所遁形。

这日一大早,杨宏再度将张雨叫去,吩咐道:“阿雨,男儿行事理当果决,最忌拖延婆妈。难得照儿这几日清闲无事,正好可以向你交割田地,助你修葺屋舍。我昨日已命照儿准备妥当,稍后你们便动身起行吧!”

杨宏言辞明确,态度坚决,显见一刻都不愿张雨在杨家多呆。张雨若非顾念与王跃的十日之约,早已无心久留。可杨照几时“清闲无事”?托词将他一并支开,却为何故?如若事有万一,老爷子能够应付得来么?

语出诚挚的道:“舅父,您已赠还房契、地契,没有什么好交割的了。我听您的,稍后便动身回家。些许琐事,我自行料理即可。倒是杨家诸事繁杂,您身边离不开二表兄。”

杨宏淡淡一笑:“到了我这把年纪,什么事没见过?我还没有老糊涂,你只管放心好了。”

杨宏既然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张雨不再坚持。他在杨家仅是寄居,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出来一看,杨照已备好马车在等他了。

马匹是这个年代最为快捷的陆上代步工具,马车次之。骑马堪称极为实用的必备技能,张雨试着问道:“表兄,坐车我有点不习惯,我们能否骑马?”

杨照斟酌道:“我们行李不多,骑马也行。只是天气渐热,马车可以遮荫避雨,你离家已久,若是坐车回去,在乡邻面前面子上也会光彩一些。”

杨照想得周到,说得实在。张雨直言相告道:“表兄有心了。我想借此机会学会骑马,日后紧急之时也好便于赶路。至于脸面虚荣,我素不看重。”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离开杨家,其余皆可从容为之。张雨料定,杨照必会答应。杨照果然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骑马吧!”

骑马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张雨两世为人,胜在身体结实壮健,又胆大心细,不到半日功夫,便可轻松策马而行了。张雨兴味盎然,杨照也乐得绝口不提烦人的家事。

张杨两家相距仅有四十余里,只是一南一北,必须穿城而过。张雨不急,杨照似乎更不急,而且出手颇显大方。

为了教会张雨骑马,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捱到天色将近午时才进县城。杨照径直领了张雨来到陶然居,要了几个精致菜肴与半斤好酒,浅斟慢饮。吃饱喝足之后,并不急于出城。在街肆间闲逛了半晌,除了为张雨买了笔墨纸砚、几身上好的应季衣裳、被褥,果脯、糕饼、布匹之类杂七杂八的物事也买了一大堆。

杨照耐心解释道:“表弟,你回家安居,少不得要去拜会同族老人长辈,两手空空的登门,总不太像话。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若是略备薄礼,日后与他们相处起来,说话也多得几分底气。世人大多在乎脸面,若是直接奉送银钱,反而有持财轻慢之嫌。”

大恩大德固不可忘,小恩小惠做到这等细微地步,亦是暖人心肺。

杨照行事甚是老练。回到张家天色尚早,仍是不急。与张雨一起亲自动手,清扫屋舍,整理床褥,归置物事,尔后施施然去村口的茶肆吃了晚饭。再加上对乡邻族老的备礼拜会,人们想不知道张雨回来了都难。事实上,次日杨照又将田地佃租、修缮屋舍、购置替换老旧家什等等,有意无意的交托给了当地有头有脸、小有势力的几户人家。

张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始终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似乎毫不介意充当杨照的跟班。

当天入夜歇宿之前,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杨照问道:“表弟,按理说你才是此间家主,我这般越粗代庖,你不会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