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体恤下情,既已恩准,赶快挑。”太傅不耐道。

“谢皇上。”

宁千亦恭敬地行过礼,然后踱到一堆箱子前,就着打开的盖子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说,“请问侍卫大人,这是哪个房间的物件?”

“这三箱都是东厢房的东西。”

“哦,”她点点头,复又走了几步,指着另一堆,“这些呢?”

“后堂的。”

……

直到宁千亦把地上的箱子问了个遍,还没挑出个确切来,太傅大人明镜高悬的脸都快冷漠成一块案板了,皇上一言不发落向她的眼光也似有些诡异。

“好了没有?”太傅出声催促。

千亦忙道,“我正在想,是东厢那间……”摇摇头,“应该是在书房……也不是……哦,我想到了——”

“哪间?”

她挽了唇角,一字一句,“天地间。”

话音吐出,满庭的人声都寂静下来了。

宁千亦拱手向赫连元决深深鞠了一躬,“启禀皇上,天地间的东西,我都要。”

“放肆!孟府有这么一间房吗?”太傅此时甚至显出了惊惶,不对,这分明是局!

千亦不慌不忙,“太傅大人明鉴,皇上和众位大人,您同我,以及这一草一木所处的位置,难道不是天地间么?”

“那……这、这算什么房间?”太傅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古人早有以天为盖地为庐之说,天地之大,也无非是一个房间。”她对答如流,恭敬有礼。

“你——那好,天地间的东西,难道你连皇宫也想要了不成!”可怜太傅大人已经被她气得口不择言了。

千亦莞尔,“您说笑了,方才不是有过限定,是在孟府内么?皇上金口玉言,星月为证,小人只要孟府之内的东西。”

太傅气结,“皇上,他……他玩弄机巧,故弄玄虚,分明是有意欺君啊皇上!”

她于是看见赫连元决微低的眼睑如打开盛着夜明珠的匣子,明光乍现,她无端一悸。

说实话,千亦从开始就拿不准这个讳莫如深的皇帝的心思,这点偷换概念的雕虫小技本是不堪一提,说到底皇上要是不想认了,方才所谓的恩典说反悔也就反悔了,没准儿一个不高兴还会治她罪。

欠三思啊欠三思……她发现自从来了古代这一发不可收的善心就没停过,先是出于不忍答应宁清寒接下宁家这一摊子,这下好,一冲动又古道热肠去帮这个毫无干系的慕楚乐。

冷静下来方才觉得后怕,她今天不会死于话多吧?

然而太傅大人投进深海的巨石却没有见到意想中的风浪,一直淡眼旁观对剧情发展不加干预的赫连元决展了袖口,竟启开步子,慢慢地在官员和一堆物品让开的道路中,走向了大门。

只是当他与宁千亦擦身而过时,那如钻面折光一样的视线,仿若有那么一瞬,极简短地落在她身上。

而后众臣侍卫伴驾离开,连同围在箱子旁蓄势待发的卫队一并撤走,太傅虽有不甘,也只得跟在皇帝身后,经过千亦身边睨向她的眼神里昭然着不善。

整齐的火把像巨龙覆着金鳞的尾巴,浩浩荡荡地退出孟府,千亦尚有些没回过神儿来,皇上就这么——走了?

清寒终于来到她面前,发青的面色不用说也知刚刚为她担了多大的惊吓,以至于他发音都有些艰难了,“主子,你……”

这时千亦发觉跪在她旁边的慕楚乐,他扬起头,清秀的瞳眸一直愕然地盯着她。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只是站起身,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晌,也离开了。

偌大的孟府庭院转瞬只剩几处幽咽的昏灯,一个远远地隔着一个,孤立无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