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夜她们回到宁府,遍查了宁倾寻的遗物,将他里衣夹层内缝着的证据取了出来。

两人对着这件足以翻天覆地的书信沉思久久,宁清寒以千亦目前扮演的宁少爷只是一个县衙的主簿、宁家现下又波澜倾覆实在不宜当面与太傅大人抗衡相劝,才令他家穿越后就一直理智不在线的小姐终于体会到急躁冒进不妥,韬光养晦为上的道理。

她于是托清寒将东西交给了慕楚乐。

又一日,宫里派了人来,说皇上召见。

正值宁老爷丧期每日只喝一点米汤的宁千亦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头昏眼花气绝而去了。不妙不妙,思维的格局尚未形成,韬略的框架也没有搭好,这个时候就要拉出来试试她的程度,宁千亦方了。

尤其宫廷森严,清寒这次不能陪她入宫,此时偌大皇宫的庄严绮丽她是再也入不了眼了,因着不知即将应对的场面,每往前踏一步都像穿越火线。

内侍将她带到延福宫,长安殿内布景堂皇,由里及外分列着两排宫女,内侍嘱咐她在此等候,便低头退了出去。

没有多久,忽然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宁千亦愣了一下,就见门口一晃鹅黄清婉的身影,华衣曳地,雍姿袅娜着踱进来。

那一刹的容颜如朝花初绽,千亦有些看惊了,当今皇后静美端雅、如月盈光,偏那气质冽泉般清止,自持一份淡薄矜贵。她所着并非那种奢艳的宫袍,鹅黄锦衣只在袖口与领周缀一圈柔紫色的缠枝莲,配以稍浅的嫩黄薄烟纱,尊华不曾稍减,绝世独立之态有甚,令人生出澹澹泊泊只可远观的疏离感。

她从千亦面前走过,目无偏视,却仿佛雨后天青——

沅有芷兮澧有兰,此中人兮芳杜若。

她只身于野,空气中未散的水雾将花蕾气息弥漫向更远的地方。

待千亦反应过来的时候,满屋子的奴才宫女已经跪了一地,她方才有些慌张地跪下来,“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叠手坐在堂中央的软榻上,轻启朱唇,“免礼。”

千亦站起来,又听堂上说了一句,“赐坐。”

“谢娘娘。”

她坐下,因着皇后凤仪,不敢抬头平视。

堂上的人似乎也沉默了许久,“宁大人和令妹的丧事可还顺妥?”

“多谢娘娘垂怜,家父和妹妹的葬礼已经办完,只待择期将骨灰带回江南家乡。”她答话的间隙,视线短暂地抬向前方,倘她没看错的话,高高在上的皇后注视她的眼光居然无比的慈和,那一顾的瞬刹,更似有浮泪在眸中闪过。

来之前清寒也同她分析过此次入宫的各种可能,不外乎是皇上象征性地表达一下对宁家近来几番遭遇的关怀,以示仁心,至于孟将军的案子,听说慕楚乐已将证据提交,顺利的话,皇上此时正在派人调查取证,择日重审,她手里那些东西只是等待昭雪重见天日罢了,皇上应当不会过问。

可是没想到,这位显贵无双的皇后娘娘竟真的在此与她体话家常,她疑惑之余,心中也有暖意泛过。

正当她想着,殿外又有通报:“皇上驾到。”

这下她反应迅速,立即站起来,在赫连元决踏进门的一刻,同满屋子的人一起下跪觐拜。

帝王的气势凌驾众生,不容旁人,他赭黄色龙袍加身、束紫金冠,直踏入厅堂,皇后随即欠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他抬起手臂,广袖层叠,隔空虚扶了一下,“平身。”

帝后同坐在堂,那一派至尊荣崇令一室耀目的光华猝然转弯,折作他们周身的陪衬。宁千亦从未见过如此般配的璧人,地位与威严同彰,举止与仪采尽显,尤其彼此那世间无双的相貌,令人生出惟此一人可堪匹配的感叹。

察觉到皇后眼眶的微红,赫连元决问道,“刚才在聊什么?”

他的目光比那夜千亦所见都真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