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这夜第一次在明玄谷中迷路了。

平时离开木屋,她都只沿着溪流走,最远走到竹林外的深潭便不会再向前。就像竹若说的,绕是绕了些,却不会走得迷了路。

但这一回,她大概神志不清得相当彻底,方向不分,从下午跑到了傍晚,再至深夜。实在累了,又无处可去,便坐在树下,握着腰间师父给的玉珠,十分奔放豪爽地大哭了一鼻子。

可哭得越卖力气,她这半张脸就越疼,脸越疼,她心就越疼,疼来疼去时,便忍不住又边哭边把青泽臭骂了一顿。

闹了半天,他早就知道她是鬼修,也早就瞧着她不顺眼了。

设身处地的想,要是有一天青泽堕落成一只鬼,哪怕连肉身都没有,她这个做徒弟的都不会给他摆嫌弃脸,还会当他是亲师父一样孝顺他。

将心比心啊,她师父也太不是个玩意了,当初还当她心头肉,现在是鬼了,那也是个本份的鬼,不乱跑,不作恶,怎么能势利眼的说糊一巴掌就糊一巴掌!她活到这把岁数,还没被谁打过脸呢!

如今他还又要多两个小崽子了,更是有新欢没旧爱。

这么一琢磨,苏澈更是委屈,又抱着那半张肿得老高的脸鬼嚎了一通。

直到后半夜,更深露重,她也哭够了,才有些想回去了。

只是她仍分不清方向,青泽也不可能来寻她。她就这么在林子里走了一段,又怕越走越远,只能再次停了下来。

走出结界倒还好,万一走得深了,谁知道她那没人性的破师父到底拿了什么深不见底的山谷在做仙邸呢!

她又挑了一棵顺眼点的树,坐在了它凸起的粗树根上。而后她侧耳听着,除了怪鸟的叫声和虫鸣,根本一点水流声都听不到。

既然如此,没办法,只得想开些等天亮再说。

她就这么坐着坐着,也就浑浑噩噩起来,靠在树干上,似睡非睡的挨着时间。

可等她的眼睛完全闭上,便会朦胧中看见宣璟辙的脸。

这一而再再而三之后,苏澈已是被吓得完全清醒了过来。睁眼再看时,四下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地一叹。

自来了这玹紫境,两次见到玹玥上神,后一次又被他的神力碾压得差点死掉,以至于她无法不对他渐渐生出了一种高不可攀的仰望之情,而这感觉,苏澈实在喜欢不来,也接受不了。

于是,她便刻意不再去想了,连梦里都不敢见到,她怕再多想起一次,那个被所有人遗忘却只被她深藏的宣璟辙便会慢慢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那个遥远的,冷冰冰的,永远都与她毫无交集的上古神祇。

“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摸着仍旧疼痛的脸,自嘲心道:不过是受了点委屈。

想不到啊……

自己都成了这幅样子,竟然还有梦可做呢。

晨曦微露,睡得四仰八叉的苏澈哼了一声,咸鱼一样翻了个身,正好压住了她高肿的半边脸,疼得她一个激灵睁了眼。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便看见一道人影坐在她身边。

苏澈皱起眉细瞧了片刻,心道:你竟然还知道来找我……

“在这里做什么?”

苏澈用手掌垫在脸下,吧唧了两下嘴,“睡觉,看不出来吗?”

“怎么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