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你们不都是同一个人吗?”吕清洵沉默了一会,直白道。

“唉!”老者莫名地叹息一声,突然开始讲起自己的事情来,“早在天洁年间,便出现了连体畸形人,他们自然被视之为怪物,遭自己的亲生父母所扼杀或抛弃!行于黑暗之中,渐渐地,他们甚至也觉得自己是因为前世犯下了太多的罪孽,或者父母曾犯下不可宽恕的罪行,今世自己的魂魄才会寄生在这种丑陋的肉身之中,倍受世间煎熬!”

“于是,他们开始寻找自我救赎的方法,想要赎清自己出生下来便沾染的罪孽,以免自己下辈子或自己的后代还要受苦!”老者语气有些哽咽道。

“出生下来便沾染的罪孽!”吕清洵重复着这话,竟莫名也觉得有点哽住。

“一开始他们真心相付,屡行善举,想要以此获得救赎与尊重,可是由于外形丑异,即便向落难的人伸出援手,却遭到了嫌恶或利用,慢慢地,心性随之扭曲。”老者顿了顿,道,“救赎的方法偏向了旁门左道,他们有的利用琥珀记忆之术开始篡改自己的记忆,让自己觉得自己是清白之躯,有的甚至开发出了人瘿之术!”

老者沉默了好一会,似乎不想再提及那些不堪的往事,转而道:“总而言之,连体畸形人对于赎罪之事,有着与众不同的偏执的理解!就像是正常人都觉得连体人是一个人,而他们自己却从来不这么认为!”

“三十几年前,我与晗愿出生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是连体孕生庭的秘地!”老者指那女子脑袋道。

“什么,你才三十几岁,你看起来就像是六十几岁的老头一样好吗,而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几岁的姑娘罢了!”吕清洵有些搞不懂,打断他道。

“年龄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我们总是保持着一睡一醒的状态,晗愿这丫头很嗜睡呢!而当她睡着的时候,她是不会衰老的,所以只有当她醒着的日子才能算是存活着,应该说,十八岁才是她真正的年龄!”

“很正常,癞爷我睡了几百年,不过我现在也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男生而已!”三涎蟾蜍道。

“好玄乎!”吕清洵赞道。

“而我之所以如此衰老,是因为这符纹将我的生命精华都输送给了她!”老者道,“言归正传,至出生下来,我们便以兄妹相称,老实说我们真正相处的日子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我醒着她却在熟睡,就像是妹妹趴在兄长肩上睡觉一样,听着她均匀的鼻息,我也不免会珍视起这个可爱的妹妹来!”

“不知是因为上天的垂怜,还是因为妹妹的身躯有着非凡的能力,我的修为增长十分迅速,十八岁的时候,便已经达到了灵动期大成的地步!每一次她醒来,都会惊叹自己的身体经历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老者回忆着,不时打量着女身身躯,而后道,“后来,我成为了孕生庭的秘门弟子,为了所谓的宗派大局与他们口中的大宏愿,开始执行一些血腥的任务!”

“我们将俘虏押送囚禁在这里,用秘术将他们移植在一起,成为连体人!”老者的语气转为低沉,“正如你在这里所看到的,计划失败得很彻底,日日夜夜,我们在这里目睹了太多的惨剧,或不堪受辱自刎死去,或心性扭曲自相残杀,或臭味相投沦为杀人狂魔!”

“每一个人死去,我心中的负罪之感便会加深一点,夜里听到四面传来的哀号泣零之声,好几个秘门弟子都神志崩溃,带着深重的罪孽感,接连自杀!如同受了诅咒一般,我几乎难以再入睡,似乎永远没有安宁之日!于是我想到了赎罪!”老者满脸倦容,话语开始断续,道,“每一次要去执行任务之前,我都强迫晗愿必须入睡,这样,她对这些事情是一无所知的,所以她是个无辜的人,这样想着,心里多少好受了一点,就好像这样我自己也能得到宽恕一般!”

“连体孕生庭的计划失败后,秘门与高层开始决裂,因为害怕被仙家势力知晓这段黑暗史,孕生庭高层决定抹杀自己的秘门弟子!于是,所有知情者都被封入了盛满弱水的玉筒之中,等他们浸空了元神后,便会被注入虚假的记忆,将自己所犯下的那些罪行忘得一干二净。当然,有些寂灭强者元神太过强大,无法篡改他们的记忆,便只能直接除掉了!”老者道。

“后来发生的事我也说过了,可能是因为仙魔纷战局面已经过去,这些玉筒便被遗弃在了这里,大概二十年前,一个叫颜起麟的男人将我救出玉筒之外!可笑的是,我为了遮掩这秘所中的累累罪状,差点便将他给杀了!”

“弱水没有浸空我的记忆,那种沉重的负罪感很快便复苏过来,将我勒得透不过气,我手刃掉随我一同醒来的筒中人,随即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他却出手阻止了我!”老者的语气由沉重转为平静。

“‘还不明白吗,’那个男人指着晗愿道,‘她之所以如此嗜睡,是因为她想让自己的哥哥有更多时间活着,这丫头几乎将自己能醒着的时间都让给了你,到头来,却要在睡梦中随你的罪孽一同消逝吗?’”老者的手举了起来,那是一双柔荑般的芊芊玉手,抚摸着他脑勺后那未曾见过的容颜,“他留下的这句话,让我如梦乍醒,更像是一种如获大赦的新生,瞬间令我清楚了自己存活下去的理由!”

“我可以独自承担罪孽死去,但晗愿绝不能成为我的牺牲品,她必须走出这秘所,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便是我余生唯一的心愿,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老者脸色凝重,看着吕清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