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捆发丝被扔进灯火中,游太医再滴两滴油进去,发出呲呲声响,鼻间涌入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阿绵在旁侧观看了会儿。

“阿绵先出去等着吧。”元宁帝低声道,转过阿绵身子把她往门边退去。

长公主带着痛苦的低吟入耳,阿绵反握住元宁帝,温热的指尖让元宁帝一怔,“陛下,大姐姐会好起来的。”

她已经许久没叫过这声“大姐姐”了。

“自然。”元宁帝轻抚她发顶,“有朕和游太医在,清悦不会有事。”

他宁愿相信那些话是因为长女长久被下药受控,也不会去想那是发自长女真心。他和皇后抚育这女儿二十多年,她怎么可能真的因一个外人就对他怀恨在心。

那就不要露出这副想哭的表情啊。阿绵心中叹息,她很少见到面前的人这副模样,就算真的伤心,他也只会色厉内荏地拿出帝王威严来喝退旁人。

是长公主的情况太严重了吗?阿绵不禁想。淡淡惆怅浮上心间,即使她不喜长公主,也不希望她落得个红颜早逝的下场。

临到门前,阿绵忽然反身抱住元宁帝,纤细的手臂堪堪环住元宁帝腰腹,宽大衣袖垂下,露出半截皓腕来,“陛下你还有太子有三哥哥,有我。”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元宁帝动容,眸光微闪看着她,手停住拍了拍,“朕知道的。”

语毕直接回身关上了门,阿绵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匆促,带着些许萧条的意味。

才几日的变化就这么大,阿绵想起那天四人在饭桌上的欢笑,更觉疑惑了。

好像重聚后每次一扯到长公主,元宁帝就会不大对劲。阿绵理了理发丝,香儿迎上来,“小姐,没事吧?”

摇摇头,“等着吧。”

然而阿绵一直从未时三刻等到酉时,里面的两人也不见出来,最后一个小药童出来告诉她,陛下让她先回去。

阿绵愣住,往里一探,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朱红色的殿门艳得晃眼。

“陛下说了,再晚天儿可就暗了,郡主早些回去歇着吧。”

暮色渐垂,倚角宫灯都被点上,确实要暗了。

阿绵是走回去的,路途晚风吹得她清醒不少,香儿担心道:“要不小姐还是等着,奴婢叫人抬软轿来。”

“不用。”阿绵笑拦住她,“最近歇得多,走走也好,省得回去阿娘要说我懒怠了。”

“小姐要回府了?”香儿满脸欣喜,“奴婢也正想着这么长日子没回去,夫人她们该念了呢。”

“哥哥他们都回来了,阿娘又是关键时候,哪能不回去。”

“说得是。”香儿开始细数要带回去的东西,叫阿绵好笑,“贪心的丫头,宫里府里又有甚么区别?带来带去的,岂不麻烦。”

香儿吐舌,“其实奴婢也没想带甚么,小姐每次在宫中住下,陛下娘娘他们都赐了一堆东西,从不会缺了小姐的。”

阿绵笑笑,将心底的疑惑和对元宁帝的担忧捺下,毕竟她闷闷不乐的也解决不了什么事。

隔日告诉了宁清惋要同她参加赏花宴的事,宁清惋讶异过后笑道:“可算舍得出来了?”

她点点头,“也是,你就快及笄了吧?到时候定亲了便是想出门各处游玩也不容易了。”

“你把地方定哪儿了?”

“定在西郊的一处庄子,那儿栽了满园的桃花儿,如今正是最漂亮的时候,再晚可就没了。”宁清惋指她看向窗口的琅彩窄口小颈瓶,“这几朵就是前几日我几位表妹进宫来献上的,庄子也是容家的,正是她们邀我办的这赏花宴呢。”

“西郊?那岂不是一日不能来回了。”

“急着回去做什么?”宁清惋过来揽她,“我想了好些有趣的点子,听说那庄子不仅有桃花儿,还养了许多奇兽珍禽。”

“难道宫里这些还看不够吗?”阿绵白她一眼,“你就是耐不住待在宫里。”

宁清惋一笑,“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

嘱咐她带些东西,宁清惋约好第二日顺道来这边接她一同出宫。

事先当真没和元宁帝太子打招呼,是以等他们接到阿绵出宫的消息时,马车都已经行到了城门口。

三皇子被太子瞪了许久,不得不无奈道:“是我提议的,阿绵不大开心,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随后胸口被捶一记,太子勉强放过。

宁清惋没有乘公主规仪的马车,换了辆八宝垂珠小香车,行起来四角的玉珠随风晃荡,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小姐们的车驾。

“我有些晕。”阿绵一上去就躺下了,好在马车内置办得舒适,“五姐姐到了再叫我。”

瞧着她都闭上了眼睛,宁清惋只得命人给她盖上绒毯,轻声道:“好好好,我不吵你,赶紧睡吧。”

说完难得拿起书来,她养的那几个小戏子都在后面的马车上,没他们解闷,只得看书取乐了。

一路摇摇晃晃,阿绵竟也在这颠簸中睡得香甜,等宁清惋轻唤她时两颊都聚了团红晕,被笑话道:“先前是爱吃,如今是爱睡。可不就像二哥说的,是只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