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王爷还年轻,以后慢慢会好的。”素心对着坐在梳妆台前的荣珏说道。荣珏托着头,看样子是真的劳累的很。

“我倒是希望他一直如此,”荣珏款款对着素心说着,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过了许久,才慢慢的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说道,“南宫先生这些日子听说出去游历了,可回来了?”

城北马匹的事情一出,越南宫便放下了心,说是出去游历了,带走了李甫和苏清扬,走了多日了已经。

“不曾,若是回来了,聚仙居定会派人到公主府传消息的。”素心回答道。

“哦?那便随我去一趟聚仙居吧。”荣珏站了起来,欲往门外走。

“先生不再,公主做什么去?”素心感到疑惑。

“他不再,才好。”荣珏说的一脸神秘的样子。

聚仙居内的人将荣珏拦在了楼下,不允许她上楼。“殿下,我们先生不在。”

“怎么?从前也不见着你们拦着家公主?要知道我家公主可是你们先生的贵客,”素心不客气的说道。

“还望素心姑娘你不要为难我们,先生吩咐了,只要他不再,就不允许任何人上楼!”那人为难得说道。

“也包括本宫吗?”荣珏悠悠的说道。

“是,包括殿下。”那人说的强硬。

“若本宫要硬闯呢?”荣珏说的狠厉。

“殿下莫要为难我等,殿下是先生的贵客,我等自然不敢得罪,可我们是先生的人,先生对我们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不是公主府任由殿下呼来唤去的奴仆!”那人语气也毫不留情。

“你,放肆!”素心喊道。不曾想,一个文弱书生的背后竟有如此多衷心又武艺高强的人。

荣珏拉了拉素心的胳膊,表示算了。“既如此,我便在这等着,等你家先生回来。”

“公主,为何非要”

“素心,你不懂。今日,”荣珏一瞬间便灰了眼眸,伤了情的样子,“今日是他的生辰。”荣珏说的心冷,明明是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表情,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却是那样让人心伤。

荣珏若不提起,素心怕也是忘了今日是凌云的生日,若连素心都快要忘了,那别人岂不是更记不得了。

“你看,你都不记得了,我怕,除了我,再没人记得他了。不过才四年光阴,呵呵。”荣珏黯然的说道。

“凌哥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记得了。”

“你再说一次!”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我累的很,你别吵我了。”凌云闭上了眼,转过身,佯装睡觉的样子。

“哼,他们说的不错,你果然是要变心了,不心疼我了。”荣珏一脸的生气傲娇。

凌云见荣珏不再理她,怕她真的生了气,又气又笑,怎么能那么可爱,“好啦好啦,怎么这般小气,再者说了,今日是我的生辰,又不是你的,我忘了就忘了,你做什么生气呢!”凌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满脸宠溺。

“从前,他的生辰,都是我陪他一起过的。从小到大,从凌府到公主府。”

可凌云的生辰与非要来聚仙居又有什么关系呢,莫不是,她家公主还觉得越南宫是凌云吧。素心心里想着,虽然素心也有这样的感觉,但还是有些不对,就比如,越南宫看荣珏的眼神,明明就不是一个故人该有的神情。越南宫并不是凌云,荣珏又怎能不明白的,可是素心也不明白,她是旁观者,自然清明的很。

凌云对于荣珏来说,是倾心的人,也是后来唯一的依靠,唯一想把自己毫无保留交给他人的人,这样一个人,突然死了,叛变了,尸骨无存,任谁也逃不出这样的劫。愣是生生忽略所有的差异,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不过也确实,越南宫身上也太多熟悉的感觉,有太多的秘密,怪不得荣珏。

“公主,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起少将军吗,再说了,你该知道的,越先生并不是将军。”

“是啊,我不该把他错认做别人,可我”荣珏不再说下去,她总想着凌云能够活着,哪怕是别人代替他活着。

“让殿下久等了。”声音有些不平稳。想是聚仙居的人给越南宫传了消息,到了深夜,越南宫便赶了回来。

见苏清扬一脸生气的看着荣珏,瞪大了眼睛,怕是在他心里,荣珏是个十足十的坏人了吧,让他家先生这般赶来赶去,路途奔波。

“清扬,不得无礼。”越南宫见苏清扬不礼貌的望着荣珏,训斥了几句,他倒是一脸傲娇的离开了。

“先生可是让我久等了,不知先生今日去了何处?让荣珏想想,今日可是什么大日子?”荣珏一脸的意味。

越南宫说的坦然,“不过是清扬闲屋子太闷,就随处走了走。”

“哦?那先生真是好雅兴。”荣珏不去理会他。

“殿下不也是吗?东宁王刚死,便在我这聚仙居喝茶听曲,不得不说,殿下真是好谋略呀,一石二鸟,南宫真是佩服。”

“先生就不必取笑我了。这不也正是先生所愿。”荣珏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如今东宁王手中的兵权落空,先生觉得皇上会将它交到谁的手上?”

“殿下心中不是已有定论了吗?不然也不会将陈府公子叫了前去?”越南宫笑着说道,荣珏确实聪颖,可惜了凌云,不然真可谓是一对佳人才子。越南宫的眼中有一丝的哀伤,但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竟还要一丝幸运。“南陵王出身不高,其母也素来不得圣宠,皇上是庶子出身,想来最是在意嫡庶尊卑,即使他的能力在出众,定然不会让一个庶出又不得宠的皇子做未来的帝王。”荣珏点点头,说的不错。

越南宫又继续说道,“再者,如今东宁王一死,朝中南陵王的势力必然大涨,兵权自然不会交给南陵王,可又前太子璟欱那一档子事在,这兵权也决然不会落在平阳王身上,权衡之下,当日陈钟铉的能力已然是落入了皇上的眼里,他是陈相之子,而陈相却是如今唯一一个陪着皇上登基还存活在世上,并且位居高位的人,无论什么原因,皇上对他定然是放心的,我想着,不出几日,旨意就会下来了。”

是啊,虽然不知为何,荣珏也很奇怪,按道理,舅父应该也像别的臣子,一样受尽打压,可却没有。奇怪却是奇怪的很。不过,荣珏也没有多做怀疑,毕竟是她的舅父。

“先生想的通透。”荣珏赞许道。

“只是,我素来听闻那陈家公子,对殿下上心的很,殿下此番无疑是利用了他,而且殿下既然有意一直利用于他,难道不怕伤了彼此的情意?”越南宫试探道。

“情意?何为情意?”荣珏轻笑一声,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语。“你情我愿,他若不愿意,我自是逼迫不了他,”

越南宫见荣珏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后悔,他是否是做错了什么。如今,却是有些心疼了。

站在一旁的素心,也不免一震,从前,荣珏定然不会说出这般话语来,她是个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看的多重的女子。

“那不知殿下下步棋要如何走?”越南宫问道。

“还请先生赐教。”荣珏显得很是有礼貌的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相谈甚欢。

景帝是先帝次子,生母是罪臣之后,却长得颇有姿色,早早便出了家,住在外头的佛寺里,因此幼年的景帝,经常被人欺辱,有皇子,有妃嫔,也有奴才。可他却偏偏是幸运的,或许正是每一个成功者必须经历的事情。每个不凡不俗之人,不经历点困苦折辱,如何遇到生命中的贵人,如何能绝地反击。

景帝少时常常在宫里偷偷的看众皇子与一些有身份的大臣之子学习读书,他原也是有资格上书房的,但当时的皇后本就不喜他生母的狐媚样,愣是让人不准与他一同,低人一等。

一日,为了避免被先生发现,他偷偷的爬上了树,本就是瘦弱的人,自然风一吹就到了。一个不小心便摔了下来,跌落再了园子里的湖中。众人最先惊讶的不是何人掉进了湖中。而是照看园子的宫女,竟大呼,“我家娘娘的花!”

诸皇子皆是抬头嘲笑,根本不去想,他会不会水,会不会溺死,只是顾自己笑得开心,像是看了个小丑一般。而凌易之是唯一一个跳下去救他的人。凌易之就是凌云的父亲,也是后来一手将景帝扶持上帝位的人。

自那后,两人便算是相识了,耿直的凌易之惊讶于他竟是个皇子,作为臣子不敢不尊,景帝却不是那么想的,他想的是,终于,终于有人可以帮到他了。日后,再没有人敢嘲笑他了。凌氏一族世代都是能文能武,将门之后,地位堪比皇家孩子。有了凌易之及平日与他称兄道弟,互为交好的一众人等的求情与庇护,景帝的日子开始过得好起来了,至少再没有人欺负他了,不能说与其他皇子平起平坐,也好歹该有的都有了。

“奸臣当道,人心涣散,易之兄,你可愿意助我上位,我定会做个明君!”

“愿殿下永保赤子之心,我凌易之定不负殿下。”

可最后.....谁又知道呢?!

景帝如愿登上了皇位,或许一开始他却是有着一颗赤诚之心,可居高位者,怎能永不变心。世上哪一个皇帝不是有勇有谋之人,心系天下为苍生谋福祉,若非如此,怎能当上皇帝,可历史上诸多的朝代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灭亡,谁又能说是谁的错呢!

人都有私心,可再自私,也不能拿无辜者的血来铺平自己的道路。

越南宫想起了凌云,想起了数万亡魂,想起了那个鲜血弥漫的黄昏,不明觉厉,冷的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额前的青筋暴起。

而如今的南陵王像极了当初的景帝。此人不除,定是大患。

“先生?”荣珏自然是不晓得个中缘由的,还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

越南宫一听到,知道是自己失态了,手便立即松了几分。“让殿下看笑话了。”

“近日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先生要多注意身体才好,”荣珏看着脸色苍白的越南宫,不免有些担忧,“若不是,荣珏且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先生。”离去时附以微笑。

“好。”越南宫许久才吐出一个好字。

待荣珏离开后。越南宫转到了里屋,屋里茶香四溢,凌云的佩剑完好无损的挂在墙上,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摆放的琴,一根根的琴弦,一根根手指,琴弦拨弄的声乐是美妙的,也是凄凉的,在越南宫的回忆里,还是那朴素而遥远的古琴香气挥之不去。

忍受着手指尖被磨出的血泡,带来的说不出的痛,在那一根根透明而坚硬的琴弦上,他竟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从指尖传来,一次次磨练着自己的感情与意志。

依山傍水,青山绿水,少年温文如玉,少年意气风发,

“南宫兄的琴是抚得越来越精妙了。”

“你的剑也舞得很是精彩。”

“多谢南宫兄的妙赞,”白衣少年打趣着行礼。

“小生愧不敢当。”另一个少年也回以同礼。

两个人的笑,回荡在山间,徜徉在天地间。

“还是没有消息?”越南宫看着面色有些惆怅的凌云,淡淡的说道。

“她许是,许是过得不好。”凌云低头一笑,为她找着借口。

“那不更应该来消息诉苦了,你怎么不说她许是把你忘了。”越南宫不屑一顾,他虽然没有见过荣珏,顶多耳闻一二,也因着凌云的关系偶尔提起一两句,也谈不上相识一场,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

或许这个公主荣珏真的很好,但越南宫始终是看不惯凌云每每提及她就一副怀春的嘴脸,在越南宫心中,凌云值得更好的,不免心里对她抵触万分。

“她不会。”凌云一脸的笃定,不容任何人质疑的表情。顾自己看着怀中的玉佩,目光殷切。

“凌哥哥,你既答应了我的,便不能反悔。我也一样,既应允了你,便再也不会理睬旁人了。”

“凌哥哥,你若对不起我,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这样你便是彻底失了我,你可愿意?”

凌云不愿意,荣珏左右不过一个女子,除了相貌好看点,实在找不出别的有点了,可却是万万不能失去了。

所以凌云到死也不做任何反抗,只因她在那座城,她在那里,他又能魂归何处。

越南宫知道那是他们之间的信物,人都不在还要被虐一把,不是说好的伤情的吗。

越南宫呀越南宫,你是输了,败给这个痴情少儿郞了。

后来的越南宫来知道,他确实是输了,公主荣珏确实值得更好的。

越南宫一生飘摇,见过了太多的女子,美艳的,华丽的,瘦弱的,强势的,有心计的.....都不及一个——公主荣珏。

公主荣珏,美则美矣,华贵如初,纤弱如她,霸气如你,一颦一笑,牵扯着你的心上的每一根琴弦,却不自知。

公子南宫,翩翩如玉,从阴暗处来,往阴暗处去,一举一动,掌握着数千人等的命运。

凌云,你爱的女子,定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他的琴,他的剑。

你的琴,他的剑。

我的义成全他的情。

越南宫望着眼前的琴,只是有一天,我再也不愿意碰它一下,勾断了自己的琴弦。

凌云,我愿做你最好的剑,守护你想守护的人,陪在她身边。

或许为的是你,或许为的是自己。如今也管不了了,也不想管。

凌云,我只道,成全了你所不能成全的。

第二日,平阳王慕平便带着厚礼亲自去了将军府,拜访陈钟铉。陈钟铉近日来谁也不见,慕平也一样被拒在门外。

“我家将军近日身子不适,闭门谢客,王爷还是请回吧。”硬生生的被家丁挡在门外。

“不是说是将军吗,怎么还天天身体不适,本王倒是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带兵打仗的。”慕平也不客气,他本来就极不愿意,结果还被人端着架子,当然没什么好态度。

“那也请王爷回吧。”那家丁也不是好惹的。

“你看清楚,本王是谁,和外面那些个妖艳贱货岂能相提并论!本王可是你家将军心心念念的人儿”慕平顿了顿,补充道,“的亲弟弟。”

“那便请王爷下次带了公主殿下一同前往,小人自然不会相拒,今日王爷就请回吧。”说完,那家丁就转身进了门,还顺带把门也带上了,气得慕平直跺脚,将那些个厚礼一并扔在了府门外的街上。

一回到公主府,慕平便把他与家丁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荣珏。

“他当真这么说?”荣珏问道。

素心倒是十分奇怪,从前陈钟铉对慕平很是殷勤的呀。想着法子的想通过别人讨好荣珏。特别是他这个弟弟,任凭慕平怎么捉弄,都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是呀!你说气不气人,就凭他这么对我,姐姐就万万不可嫁给他!”慕平说的气人。

荣珏应该也是早就料到了的,陈钟铉虽然迟钝,可也是带兵打仗的行军之人,就算一时看不穿,回去后细想,也肯定能明白的了,是荣珏白白利用了他。

他这是在告诉他,也是在威胁她。要她亲自前往,亲自同她谈谈,想要她一个解释。

确实,如今,陈钟铉是举足轻重的人,她可以不要,但万万不可让他们抢了先机,否则,便是极大的危险,尤其是南陵王。若是陈钟铉一时气不过,倒戈相向,投到了南陵王身边,那可就麻烦了,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