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牛被剁开的牛骨头,和分切的牛肉全都下到了柴锅里。

三口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长条桌边,七奶奶武爷爷全都抻长了脖子,冲着沸腾的柴锅咽着口水。

村里人,除了年关祭祖,春秋祭神,能跟着沾光分点肉吃。平日里根本碰不到油腥。就算祭祀大典留下的禽畜供品,被全村人瓜分后,能吃到嘴里的也没有多少。

所以眼见这么大一个牛身子,被天雷劈中后还散发着诱人的肉香,怎么舍得直接埋了。

牛二明白这个道理,却始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独自蹲在一边黯然伤心。

无论怎样,我是不会吃。

我狠不下心,也下不去嘴!

村长掀开锅盖,刚刚舀了一勺汤想试试咸淡,一只只陶碗已经迫不及待地挤到了村长的面前。

村长扔下木勺,从柴锅里捞出半生不熟的肉块,装进那些陶碗里。

欢宴,随即开始。

根本没人在乎牛二的感受,没人喊一声牛二,给他让出个位置。

牛二怔怔地看着长桌上,七奶奶赤手从陶盆里捞出一块牛肉,张着没剩下几颗牙的一张嘴,狠狠地咬下去。

活了二十多年的老黄牛,切下的肉块只是在柴锅里简单地煮开过。拳头一般大的肉块既老且硬。

牛二禁不住有些担心,害怕七奶奶剩下几颗牙,别再为了一块咬不动的牛肉给硌掉了。

村里的狗,更是兴奋地摇着尾巴,在长桌下东窜西跑,捡拾村民一不小心洒落出来的汤水。

村长向着牛二走过来。

看到村长,牛二站起身,手里面还拎着带着牛犄角的头盖骨。

村长拿过那块头盖骨在手里摆弄着,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老黄牛刚刚牵回我们村的时候,我也就像你这么大。头几年,都是我领着上山去吃草。这一晃,就二十几年了。”

看了看牛二,村长接着说道:

“老黄牛在我们村里劳碌了一辈子,耕田打场,够辛苦的。也算是为我们村立下了大功。村里的老人家们商量着,请人做块灵位牌牌,送进宗祠里,每天香火供奉。”

“真的?”

牛二有些不相信,看着村长。村长点了下头。

“我知道你跟老黄牛白天晚上再一次,亲得像是家人。这件事,你也不能太伤心。是老天爷体恤一辈子辛劳,把它收了去天上享福。老黄牛体恤村里的乡亲们三餐寡淡,临走还不忘留下一副身子,给乡亲们油润肚肠。老黄牛的好处,乡亲们不会忘。”

牛二转过头看着,晒场上吃得热火朝天的村民,一个个喜上眉梢的样子,心里品着村长说的话。

要不咋说是村长呢。

要不咋说啥事都得问村长呢。

村长的水平,就不是一般地高。

牛二觉得,是老天爷瞎了眼,一道晴天霹雳打偏了,劈死了村里的老黄牛。

更让牛二想不通的是,村长还组织全村的乡亲,架起柴锅把老黄牛给炖了。

看着村里人,一个个鼓动着腮帮子,嚼着嘴里嚼不烂的老黄牛,牛二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们当中,有谁没得过老黄牛带来的好处?

辛辛苦苦给你们干了一辈子活,你们不感恩不道谢,竟然还把老黄牛给吃了。

你们吃了老黄牛,就不怕跑肚窜稀!

可是村长就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就能看出老天爷感念老黄牛的辛劳,劳苦功高,让它上天去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