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皇兄担心随行的将士不能护其周全,还特地遣了侍卫跟踪保护?

好奇之下,陆文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就看出了古怪。

他十二岁就进了兵部,对宫中那些御林羽可谓再清楚不过。

御林羽不止武艺高超,且经过多年的训练,相互之间早已十分默契,无论行军还是布阵,都格外的整齐划一,如此方能坚若高墙,不会被外敌轻易击破,故而即便只是暗中跟踪保护,也绝不会如此步伐凌乱、章法全无。

陆文霍顿觉不妙——这些人身份不明,只怕来者不善!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声。

紧接着,有脚步声极快地朝这边过来了:“你们几个去那边搜搜,绝不能让那八王爷给跑了!”

不好,自己栓在树上的马,怕是被人发现了……

陆文霍环顾四周,这里是骊水边,四周只有被水流冲击得形状各异的巨石,根本无处可躲。

瞥见不远处有一棵苍天大树,他心念微动,极快地跑了过去,手脚并用爬到了树上。

这树极高,视野十分宽阔,可以望见大道上那车队。

车队行得远了,已临近骊山脚下。

而队列不远处,不少黑衣人正偷偷包抄过去,略略一数,应有百来人……

陆文霍愈发笃定这些人绝不是来护驾的,而是心怀鬼胎的刺客。

正想着,树下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十来名黑衣人已朝这边围拢。

为首一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笑得略带嘲讽:“八王爷不是来打猎的吗?这猎,难道要在树上打?”

陆文霍眸光一紧,并未回答,反问道:“你们是陆长鸣的人?”

“陆长鸣?陆长鸣是何人?”为首那人佯装不解,语气似笑非笑。

“少给我装糊涂,陆长鸣这分明是想谋权篡位!”陆文霍怒道。

“我看想谋权篡位的不是三王爷,而是八王爷你吧?否则为何旁人皆在那骊山脚下,而你却偷偷离了队列,独自一人来了这里?”那人反问。

真是天赐良机,仅凭这一点,陆文霍这个八王爷就洗不脱嫌疑。

“你……”陆文霍气结。

他哪会听不懂这人言下之意?

陆长鸣何其阴险?

若事情败露,若那企图弑君的罪名真被扣到了自己头上……

思及此,他咬牙:“我岂会任由你那主子阴谋得逞?”

“这可由不得你!”那人冷冷一笑,朝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不管此番成败与否,至少都有陆文霍这个八王爷背锅……

人一死,自然就开不了口了。

开不了口,自然也就无从辩驳了,更无法将一切透露出去。

虽不知这八王爷为何要独自一人离开队列,但对他来说,显然是大好的机会……

几个黑衣人立刻朝树上爬来,陆文霍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挥砍起来,虽占了高处的优势,但很快还是寡不敌众。

若非他中了毒,身子尚未恢复,身体四肢还有些轻飘无力,或许能拼死与这几人一搏,可如今……

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刀光剑影中,陆文霍力气不多时就耗尽,眼前冒起一阵金星,来不及格挡那几把呼啸而来的刀。

只闻“哐当”一声,虎口被生生震麻,剑从手中掉落,卡在了脚下的树枝里……

他前胸后背立刻挨了好几下,忍痛踹落了两个黑衣人,可立刻又有人涌上来,填补了空缺……

陆文霍横下心,从背后抽弓取箭,奋力拉开弓,将一支三叉箭朝骊山脚下射去。

这箭矢本是用来打猎的,没想到却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一下,用尽了陆文霍的所有力气。

那三叉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几乎快成了虚影……

尖锐的破风声响起,格外引人注目。

不远处那正缓缓行进的队列,立刻有了一阵骚乱,紧接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纷纷布阵,将众人护在阵中。

树下那头领,不由脸色大变。

他虽看不到骊山脚下的情形,但猜也猜得出,那支箭矢十有八九已坏了三王爷的好事。

“把他给我抓下来!”头领怒不可遏。

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将陆文霍擒住,扔在了地上。

陆文霍未穿盔甲,只穿了一身轻便的骑装,方才生生挨了数刀,有几刀甚至深可见骨,血早已将衣裳尽数染红,经此重重一摔,已是双眼紧闭,陷入了昏迷……

“杀了他!”那头领毫不犹豫地吩咐。

“慢着。”忽有一个声响起。

众黑衣人让开一条道,一人走了过来,脚步停在陆文霍跟前,口吻平淡:“杀人灭口,只会让那皇帝更觉此事可疑。”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头领皱眉。

不杀,难不成还将他给放走?

“他无需死,只需失踪,如此就可将所有疑点引到他身上。”那人答。

“一刀杀了,再挖个坑埋了,不也是失踪?”头领语气略有不耐。

那人嗤笑一声:“人死了,今后还怎么露面?”

“为何要让他露面?”头领听得愈发糊涂。

“他一旦失踪,皇帝与陆泓琛定会派人四处打探他的下落,若他每隔几日就在辽城、南疆一带出现一次,你说,皇帝与陆泓琛会如何?”那人再次反问。

“辽城,南疆……”头领喃喃着这几个字,突然恍然大悟。

陆泓琛与陆文霍的封地,皆在辽城、南疆一带。

王爷擅自回封地是夜朝大忌,要是陆文霍在那一带出现,风声传入皇帝耳中,皇帝定会以为他要和陆泓琛一同起兵造反。

到时,皇帝一心只顾着提防陆泓琛与陆文霍,三王爷便有机可乘了……

“妙哉,妙哉……果然是毒师,想出的毒计着实令人佩服。”头领毫不吝啬赞誉之词。

那人似乎觉得这赞誉无足轻重,脸色始终未变,言归正传道:“既如此,还不赶紧收兵?”

头领应了声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竹哨,递给其中一名手下:“哨音为令,一声是进,两声是退。”

手下点头接过,当即上马。

“慢着……”头领忽然抬了抬手,改了主意,“此番还有另一件事要办,你们几个留在这,我亲自去一趟骊山。”

“另一件事?看来三王爷的计划还真多……”那毒师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叫三王爷莫要再轻举妄动,他出了事事小,连累到主子事大。”

他此番是特地过来阻拦的,三王爷这人徒有野心,却无谋略,以为凭借那些豢养了多年的死士,就能与皇帝一搏,殊不知硬碰硬胜算极少,一旦输了便会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等了这么多年,却在即将大功告成时失了耐心……如此浮躁,能成什么大事?

“眼看那薛贵妃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这朝野之中,怕是会有一场动荡,王爷他也是担心会出变数啊。”头领解释。

毒师听得若有所思。

薛家世代为官,薛老爷子官居御史,在朝中极有声望。

一旦薛贵妃诞下皇子,朝野之中定会有不少官员倒向薛家。

而三王爷与薛御史素来不和,到时助力一少,怕是再难与之争锋。

“稍安勿躁,薛贵妃那肚子里的孽种,主子自有办法对付……”毒师道。

头领又应了声是,吩咐下人放走了陆文霍的马匹,又弄来一辆运送稻草的独轮车,将昏迷不醒的陆文霍藏于稻草中,打算将其送出骊山地界……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冬儿,被御林军列队应敌的阵势吓得不轻。

她不在狩猎的名册里,今日本该留在营帐中,秦雨缨得知消息后,压根没理会那太监所谓的安排,亲自将她带到了骊山。

却不想,发生了这种事。

“王妃娘娘,该……该不会是有人想刺杀皇上吧?”冬儿惊惧不安。

四周人来人往,皆是慌乱异常。

那些御林羽又都手持盾牌,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无人能瞧清外头的情形。

“皇帝此番来骊山,定是早有准备,断然不会叫人轻易刺杀了去。”秦雨缨道。

她的脸色倒是平静,或许是这一日一直心有提防,所以见此情景,才一点也不觉诧异惊慌。

皇帝遇不遇刺,与她无关,她关心的,从始至终只有陆泓琛一人而已。

此时陆泓琛立于她身侧,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则紧紧牵住了她。

“你说……会是山匪还是刺客?”她问。

陆泓琛侧目,神色很是严肃:“不管是山匪还是刺客,都太奇怪,若想要刺杀皇兄,为何平白无故放一支空箭?若打算劫车,为何不暗中行事,而要提前打草惊蛇?”

只能说,此举极蠢,无任何谋略可言。

南疆那边饥荒、瘟疫日益严重,听闻不少流民都成了山匪,就连京城附近也有匪徒蠢蠢欲动……

如此看来,是山匪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

骚乱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平息下来。

冬儿打听了消息,长舒一口气跑了过来:“王爷,王妃娘娘,听说那些刺客见御林羽人数众多,不敢造次,方才已经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刺客?”秦雨缨不解。

来的居然是刺客?

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