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孔钰珂被吓得一噤,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秦雨缨正待动手收拾孔钰珂,身后的陆泓琛忽然开口阻止:“等等……”

孔钰珂大喜过望,心道七王爷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不忍心任由自己被秦雨缨这个疯女人折磨……

然而陆泓琛结下来的一番话,彻底令她瞠目结舌。

“你亲自动手,不免遭人诟病,还是本王来更合适。”他看向秦雨缨,认真道。

什……什么?

孔钰珂整个人立即愣住,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

万一王爷只是假意如此,实则打算偷偷将自己放走呢?

直到被押到七王府正门前,直到陆泓琛亲自拿起了随从递过的长鞭……孔钰珂才不由自主再次发起了颤。

他……他竟真要动手?

过往的行人,很快就围拢过来。

“七王府又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那孔秀才的女儿孔钰珂,在七王府犯了忌讳,要挨鞭子呢。”

“哟,拿鞭子的居然是七王爷自个儿?”

“是啊,不是说七王爷对这女子很是痴情,怎么这会儿变得如此狠心,竟要亲自处罚她了?”

不知内情者议论纷纷,而杜青先前早已向府中下人放出了话,称这孔钰珂先前为了嫁作七王爷侧妃,不惜将生父孔秀才气得卧病在床、半身不遂。

七王爷自然不会娶这等不孝的女子,于是将其教化一番,许配给了管家喻世墨。

岂料此女非但不知感恩,反而设计将七王妃的外祖母牧老夫人私自带出了府,使得牧老夫人染上风寒,于昨日深夜撒手人寰……

虽有些避重就轻,但确是事实,不算撒谎。

毕竟其中那些细枝末节,实在无需向无关紧要之人解释……

经七王府的下人这么一说,围观者才渐渐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孔家私塾没再办下去,原来孔秀才被自个儿的女儿给活活气瘫了?”

“啧啧,孔秀才一生老实忠厚,不料竟教出了这么冥顽不灵的女儿!”

“这你就不懂了吧,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父母忠厚老实又如何,谁能保证这子孙后代里头没有歪瓜裂枣?”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之际,一旁的杜青,正抓耳挠腮地劝着陆泓琛,不敢就这么让他对孔钰珂动手。

王爷从来不打女子,如今却打算当众鞭打孔钰珂,这若是传出去了,名声未免不大好听……

倒不如,让他这个当副将的代劳。

如此一来,那坏名声便怎么也落不到王爷头上了。

陆泓琛却不是这么想的,若叫旁人责罚孔钰珂,难免不会有心怀叵测之人,将风头引到雨缨身上,说她狠毒善妒,孔钰珂都已嫁做人妇了,她居然仍不甘心,非得将其当众折辱一番才肯罢休……

而唯有他亲自动手,旁人才无话可说。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名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有人非要说些什么,让他们去说便是,不让雨缨遭人诟病,才是他眼中的头等大事。

见此一幕,人群中的竹箐摇了摇头。

看不出来,这七王爷还挺痴情……

痴情是痴情,只可惜,稍微笨了那么一点。

若是旁人动手,流言蜚语定会说秦雨缨这七王妃妒心太重,而若陆泓琛亲自动手,远在深宫之中的太后娘娘听说以后,十有八九要将这笔账记在秦雨缨头上。

毕竟在婆婆眼中,自己的儿子名声有损,应担当罪名的不会是别人,只会是自家儿媳……

竹箐虽未做过媳妇,但也深知这世间的绝大多数婆媳,生来就是冤家。

而身为男子,多多少少会有考虑不周之处,不可能百密而无一疏……

就在杜青绞尽脑汁想劝陆泓琛改变主意时,眼角的余光忽瞧见一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拄着拐杖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立刻有人眼尖认出了这人:“那不是孔秀才吗?”

孔秀才当了数十年私塾先生,在京城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不过,如今的他面容憔悴,瞧着比先前苍老了十岁不止……

“是啊,真是孔秀才,不是说他瘫在床上快要一命呜呼了吗,为何这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有人疑惑。

“善人自有善报,孔秀才一生从不作恶,说不定是老天爷开眼,不忍让他继续瘫下去……”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众人点头,深觉言之有理,毕竟孔秀才是个教出过探花、状元的人。

状元是什么?那可是文曲星下凡啊!

今生能当上状元的师傅,前世得攒下多大的功德?

这样的人自然有神明保佑,不会轻易病重而亡……

秦雨缨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着实有些汗颜。

孔秀才血气不畅,引发经脉淤积,她扎了好几日的针,才终于令他能起床走动,却不料此时被传成了所谓的神明保佑。

世间哪来那么多心善的神明?

神明与凡人无异,只是多些寿命与法力罢了,正因如此,自私起来才更加可怖,嫉妒起来才更为防不胜防……

这么一想,就想起了阎王那厮,思路一时飘得有些远。

也不知那厮现如今有何打算,是否正琢磨着如何才能从她手中扳回一局?

不远处的孔秀才拄着拐杖,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扶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孔钰珂先前的丫鬟——静姝。

静姝看向孔钰珂的眼神好生恼火,她怎么也不明白,小姐先前分明心善得连蚂蚁都不忍踩死一只,怎么突然一下变成了如此模样?

将老爷生生气病不说,还害得七王妃那外祖母患上风寒,不治而亡……

此刻被押在七王府门口示众,只能说是活该!

“七王爷,草民教女无方,还望王爷高抬贵手,这逆女,就让草民亲自管教,草民今日非要打掉她一层皮不可……”孔秀才颤声说道。

被五花大绑的孔钰珂,听了这前半句顿觉自己脱身有望,听了这后半句,心却不由自主凉了半截。

爹这人素来说一不二,说要打掉她一层皮,便绝不会敷衍了事。

她吓得瑟缩起来,她一出生就没了娘亲,从小到大被爹捧在手心里,别说打,就连骂都未被骂过半句……

而如今,却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挨打?这叫她今后还有何颜面活下去?

孔秀才二话不说,举起拐杖就抽在了孔钰珂背上。

他大病初愈,身子尚且虚弱,这一棍,却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你这个混账东西,七王爷将我安顿在府中,让丫鬟尽心尽力伺候我,七王妃更是昼夜为我针灸,一点点医好了我这瘫病……你倒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害死了七王妃的外祖母?你可知若是告到官府,足以叫你替那牧老夫人偿命!”孔秀才气得满脸通红,额角一根根青筋直跳。

静姝替他抚着后背,生怕他又被气病。

一棍子下去,孔钰珂疼得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因被堵着嘴,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哪里知道,秦雨缨会替爹扎针?

呵,不就是想让世人都觉得她秦雨缨心善慈悲,衬得自己相形见绌、猪狗不如吗?

猫哭耗子假慈悲!

亏得爹这么轻信,一下子就被秦雨缨蒙骗过去,成了她手中的一颗棋子,当众将自己如此毒打……

孔秀才虽然老实,但并不是个蠢人,一眼就看出自己这女儿眼神不善,丝毫不知悔改,扬手狠狠又是一棍:“孽障,我生你养你,不是叫你来这世上害人的!”

一口一个逆女,一口一个孽障,落入秦雨缨耳中,与那秦洪海何其相似?

只是,相似的是语气,不同的是人心。

孔秀才下手虽重,为的却是让女儿走回正途,而秦洪海眼里,除却利益别无其他……

如此看来,孔秀才这人倒也正直,只是可惜教出了孔钰珂这么一个女儿。

生而为人,这一世的路并非父母一辈所能决定,而是由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她先前并未将孔钰珂教训得太惨,是念在这人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且并未与陆泓琛有过肌肤之亲……可昨日偷偷将牧老夫人带去秦家祖坟,分明存了害人的歹毒心思,这便由不得她不动手了!

至于孔秀才愿意代劳,着实在她意料之外……

此刻,见孔钰珂被打得皮开肉绽,围观众人无不拍手叫好。

雨瑞往地上啐了一口:“害人性命,真该活活被打死!”

那牧老夫人原本活得好端端的,却因为此人从中作梗,突然撒手人寰……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孔秀才方才所言极是,就是将孔钰珂交到官府去,以命抵命,都丝毫不为过!

孔秀才打得满身是汗,方才停下。

孔钰珂哪里挨过这种打,疼得只差没咬舌自尽……

被下人取下口中那团破布时,她两腿一软倒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团秽物。

那东西既腥又臭,围观的人见此纷纷掩面退却。

秦雨缨看得分明,其中有一只白白的小虫,正不停蠕动……

她在蒙栖元手中见过不少蛊虫,见那小虫形状有些怪异,不由心生狐疑。

再一看,小虫已不再蠕动,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死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