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入宫禀告后,很快就有太监传来皇帝口谕,叫陆长鸣安心在三王府修养。

说是修养,却与软禁无异。

加之那些死士一个不剩,全被铲除,陆长鸣俨然已成了没牙的老虎,再也张狂不得。

“王妃娘娘,听闻那三王爷已从昏迷中醒来了,您与王爷要不要去三王府走一趟?”雨瑞问。

七王爷与三王爷毕竟是手足,出了这等事,若府里无人前去探望,难免不会有人说七王爷是个寡情淡义,冷面凉薄之人。

雨瑞担心名声,秦雨缨却一点也不担心。

自己救了他一命,已算是仁至义尽,若再前去探视,只会被笑话成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可没想到她懒得去瞧,陆长鸣却亲自派人来请,要她开几服药,让伤势快些痊愈。

秦雨缨见那小厮十分面生,白白净净的脸上不见半根胡须,不觉多看了几眼。

待人退下,陆泓琛道:“此人是个宫人,应是皇兄派来的。”

秦雨缨心下了然,皇帝这是怕陆长鸣以伤势为挡箭牌,迟迟不肯入宫,所以才派人打着三王府下人的幌子,来请她开药。

三王府毕竟不比皇宫戒备森严,千防万防也总会有疏漏之时。

万一被人钻了空子,将陆长鸣杀了灭口,那先前的所有功夫,就都白费了……

秦雨缨明白这一道理,当日下午就带着雨瑞,拿了药箱,应邀去了三王府。

偌大的府邸已是人去楼空,举目望去,空荡极了,庭院中的落叶几日无人打扫,被寒风卷着,无比萧索。

陆长鸣躺在病床上,面容苍老了不止一分。

见了秦雨缨,他眼底渗出浓浓恨意:“你来干什么?”

这是秦雨缨头一次见他朝自己怒目圆瞪,这人先前虚伪得很,不管干什么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有多好相处。

实则,背地里阴谋使尽,只恨不得杀人诛心。

如今落得这种下场,只能说是善恶有报。

就是可惜了那朵龙砂梅,难得一见的宝物,却用在了这等渣滓身上,颇有些令秦雨缨肉疼……

一想到那龙砂梅,她眸中就多了几分不耐:“我是来给你看病的,看你这么中气十足,应当已痊愈得差不多了,正好,那止血止痛的方子也不必开了,你即刻便可入宫。”

陆长鸣苍白的嘴唇一阵发颤。

他深知自己先前做过的那些事,无论哪一桩都是杀头的大罪,入宫之后,定是只有死路一条。

“七王妃此话当真?”一旁那“小厮”,嗓门尖尖如女子。

秦雨缨点了点头:“当然是真。你去叫人准备马车吧,正好我也打算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如与你们一并同去。”

陆长鸣只差没从病床上跳起来:“我昨日才挨的刀,伤势哪会痊愈得这么快?”

“你体质特异,一刀划破肚皮都没死,痊愈得比常人快些又算得了什么?”秦雨缨挑眉反驳。

陆长鸣听得想杀人,这女人分明是要把他往绝路上推!

“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何人担待得起?”他发起了威。

只不过这威风显得来得有些迟了,那“小厮”尖声细气道:“三王爷,你私自豢养死士,皇上已下令将你贬为庶人,我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贬为庶人?

陆长鸣闻言浑身一颤,显然难以相信:“不可能,不可能……”

“来人呐,押他入宫。”那人吩咐。

立刻有御林军上前,将陆长鸣“请”下了床。

马车不多时就备好了,一共两辆,其中一辆为秦雨缨准备的。

她此番入宫,当然不是为了给太后请安,她担心的,是半路上会有人对陆长鸣赶尽杀绝。

想取陆长鸣性命的,不止竹箐一人,还有那贺亦钧,还有那隐藏至深的皇后……

竹箐或许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暂且放过陆长鸣,贺亦钧与皇后却绝不会。

故而,秦雨缨才找了个借口跟来了。

哪晓得她的担心竟是多余,这一路四平八稳,压根不见任何埋伏。

进了宫门,陆长鸣被押去了养心殿。

见那随行的御林军众多,秦雨缨稍稍放下了心,依照先前所说,去了太后的寝宫请安。

听说她主动来给自己请安,太后不免有些狐疑——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略略一想,这个儿媳应是为了陆长鸣的事而来……

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已听说了,想必秦雨缨是想来她这儿探探风声,打听此事会如何处理。

秦雨缨并不知,昨日陆文霍见了太后,故意说她不久前曾在辽城救过自己一命,否则,自己定已命丧陆长鸣之手。

说着说着,就顺理成章将秦雨缨的失踪,说成了是去辽城救人。

太后听了,不由对她另眼相看,此时见了她,脸上不由自主少了几分嫌弃:“七王妃,你这肚子近来如何?”

陆泓琛每日叫厨娘炖滋补之物,秦雨缨被补得圆润了几分,瞧着倒像是有了些许孕相。

“我这肚子并无大碍。”她简短地答。

这虽不是句假话,但也真不到哪里去,太后以为她身怀有孕,她自己却很是清楚,即便有了孩子,也不会是太后所以为的怀胎三月有余……

“无碍就好……”太后颔首。

一想到自己即将抱孙子了,心里就高兴得紧,眉宇间隐约透露出慈祥之色。

秦雨缨不打算在这一话题上浪费时间:“我今日来,是有一事要问,那陆长鸣犯下滔天大罪,也不知会被杀头,还是会被下在狱里?”

太后摇头:“此事归皇帝管,不归哀家管。”

言下之意,秦雨缨问错了人。

秦雨缨没再问下去,而是说道:“都说陆长鸣私通外敌,企图借助异族之力谋反,我却觉得此事颇为可疑,他堂堂一个王爷,如何接触得到南疆的异族人,又如何能使那些人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太后听得面色微变,身旁那老太监本欲出言打断,女子议政,乃宫中大忌,这七王妃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却不料太后微微抬手,示意老太监退下,竟是要听秦雨缨继续说下去。

秦雨缨将太后的神色看在了眼里,接而道:“况且,我听说昨夜陆长鸣潜逃时,有个黑衣人上前捅了他几刀,俨然是想杀人灭口……如此说来,他背后应当还隐藏了一些势力,若被关押起来,难保不会有人想方设法地劫狱,或是……”

“或是什么?”太后问。

“或是……想让他悄无声息死在狱中。”秦雨缨答。

不是有句话叫,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吗?

她语气平平淡淡,太后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除却秦雨缨与陆泓琛,鲜少有人晓得昨夜那刺客是竹箐,故而秦雨缨才得以在这其中做文章。

在旁人看来,定是有人想斩草除根,让陆长鸣下到地府黄泉。

如此,有些秘密才能得以保全。

可这只是个猜测,并无切实的证据,所以除却秦雨缨,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将事情摊开了说……

毕竟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太多人身上有嫌疑。

而今能彻底洗脱嫌疑的,只有秦雨缨、陆泓琛与太后三人。

陆长鸣奄奄一息之际,是秦雨缨与陆泓琛出手相救,若二人不想让陆长鸣开口,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救他一命,让他有机会入宫说出一切?

至于太后,膝下有皇帝与陆泓琛两个儿子,又岂会将主意打到陆长鸣这个三王爷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