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时辰内,连手印都仿造得如此逼真,秦瀚森颇觉不可思议。

不过,思及长姐认识不少奇人异士,连蒙栖元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蛊师都与她十分熟识,他便没往细处想……

秦瀚森走后,秦雨缨来到书房,本想同陆泓琛说说今日之事,怎料书房中空空无人。

正疑惑陆泓琛去了何处,恰好杜青路过,见她独自在里头,上前问道:“王妃娘娘是来找王爷的?”

秦雨缨点了点头:“他人呢?”

“回王妃的话,王爷方才出府去了。”杜青答。

“出府?”秦雨缨听得狐疑。

以往陆泓琛若要出门,定会告知她一声,却不知今日为何不声不响就不见了踪影?

“他进宫去了?”她问。

杜青摇头:“王爷去了城郊那阎王庙。”

秦雨缨闻言微怔:“那……严公子可有同去?”

杜青依旧摇头:“严公子一直在房中修炼什么辟谷之术,说自己是个神仙,不想再过这等凡人的苦日子,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得上前打搅。”

这话若换做旁人来说,语气定会略带调侃,由杜青这个不苟言笑的大胡子说出来,却多了那么一分正色,若非秦雨缨晓得他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恐怕都要怀疑他已猜出了阎罗的身份。

她听得既好气又好笑,气的是阎罗这厮的口无遮拦,笑的是杜青的一本正经。

“王妃娘娘还有何吩咐?”杜青问。

秦雨缨摇了摇头:“你先下去吧。”

“是。”杜青应声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小厮,朝秦雨缨禀告:“王妃娘娘,廉大人派人送来了些房契地契,说要您亲自过目。他还说,这些东西只值两千两,不够两万两,问您打算如何处置秦洪海。”

依照夜朝律例,欠下如此多银两,债主就是卸了他的胳膊腿,也着实不为过。

秦雨缨自然不打算要他的胳膊腿,她并无采生折割的恶习。

“将他流放便是了,父债女还,叫秦可柔去衙门,问她打算拿什么抵债。”秦雨缨道。

小厮听得诧异,王妃难道就不怕旁人说她是个心狠之人,连生父与庶妹这等亲人都不肯放过?

见秦雨缨面色自若,无半点担忧与犹豫,小厮没敢开口,点点头便退下了。

秦可柔很快就被“请”进了衙门,出来之后,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说秦雨缨是个丧门星,非要将秦家害得家破人亡才罢休。

这倒正应了那说秦雨缨是邪祟的传言,一时间,街道上议论纷纷,都说秦雨缨这七王妃心肠太过歹毒……

雨瑞听闻此事,很是愤然:“王妃娘娘,这秦可柔未免太不识抬举,若您真想对付她,凭着这张欠条,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捏死,何必让她去衙门与廉大人商议如何还债?”

秦雨缨倒无放过秦可柔之意,纯粹只是不喜欢杀人而已。

上辈子,她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这其中有罪有应得的,也有罪不至死的。

那时的她心中没有半点善恶可言,可如今不同,封印已破,她再不是缺魂少魄之人,自不会再做出是非不分之事。

“送话到秦府,遣散府中下人,清空整个府邸,彻底打扫一番。过几日,秦瀚森与小依的婚事就在那里办。”她没啰嗦那些有的没的,径直吩咐。

此举,意在让秦瀚森继承秦家家业。

依照那欠条所写,这些本该归她所有,但她并不是真真正正的秦家人,若据为己有,未免问心有愧。

况且她答应过牧老夫人,要好生照顾秦瀚森这个仲弟,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食言。

很快,秦瀚森就带着小依过来道谢,送来了亲手做的喜饼。

“王妃娘娘,奴婢这条命是您救的,今后您若有用得到奴婢之处,尽管吩咐。”小依满心感激。

幸而王妃娘娘将计就计,摆了那秦老爷与秦二小姐一道,否则,她真不知会落得何种下场……

一想到或许会被卖到青楼之中,她就忍不住胆战心惊。

那秦老爷似乎并无此意,可那秦二小姐却摆明不肯轻易罢休,一抓到她,就迫不及待将她关在了烟柳巷的碧春楼里,还告诉老鸨,若没人来赎,就高价将她卖了,卖给城东那贺富商当小妾……

那贺富商的年纪,都快能当她的爹了,听闻家中正妻是个极不好惹的,泼辣的名声仅次于那徐家夫人,曾在一年之内活活逼死过两个小妾……

小依得知此事,只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要是真被卖了出去,她就不活了,下辈子再与秦少爷团聚!

原以为秦可柔定不会放过她,不料廉清廉大人带着她的卖身契匆匆赶到,将她从碧春楼带了出来。

回来之后,她仔细一问,才知原来王妃娘娘为了救她,竟答应给那秦洪海两万两银子!

别说秦雨缨只是王妃,就是陆泓琛这个王爷,一下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小依听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连夜做了喜饼,头一个就送来了秦雨缨房中。

“你在那碧春楼,可有受什么委屈?”秦雨缨问。

小依摇头:“奴婢没受委屈……”

“怎么还一口一个奴婢,那卖身契不是都已经撕了吗?”秦瀚森在旁提醒。

小依嗔怪:“叫习惯了,一时哪里改得了口……”

“对了,”秦雨缨取出那欠条和厚厚一叠地契,“这些就交给你们了,秦家的宅子、商铺和地契,统共值两千两,还有一万八千两未还。此事不急,待你二人成亲之后,再让那秦可柔慢慢还债也不迟。”

秦瀚森听得诧异。

“秦府的下人,我已全遣散了,你二人若打算搬过去,怎么着也得买些丫鬟、小厮,还得给小依置办些嫁妆,手中没有银两,怕是寸步难行。”秦雨缨接而道。

秦瀚森成亲之后,自然不可能继续留在七王府,他堂堂七尺男儿,如此未免遭人诟病。

秦雨缨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可秦瀚森刚在京城崭露头角,名声对行医之人而言太过重要,她这个做长姐的,自然要多为他考虑几分。

秦瀚森说什么也不愿接那欠条:“长姐,那医馆是你替我买下的,伙计也是你亲自找来的,如今你又将这地契、欠条都交到我手中,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要是你过意得去,二话不说就接过,我也不会交给你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仲弟,这些不给你还能给谁?”秦雨缨的语气不容回绝。

“这……”秦瀚森本就口拙,一时竟结了舌。

“地契、欠条皆由你保管,待收了租、收了债,银两一分不剩全交到王妃手中便是了。”小依向他提议。

说着,朝秦雨缨劝道:“王妃娘娘,您如今怀了小世子,不为自己打算,也总该多为小世子打算……”

秦瀚森闻言连连点头:“是了,长姐,我也是个快当舅舅的人了,秦家的商铺、地契就当是为小外甥打理的,待他长大成人,这些便全是他的家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也不愿白白收下那欠条与地契。

秦雨缨拗不过二人的倔强,点点头答应下来。

反正她腹中并无孩子,此事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穿帮,待秦瀚森有所察觉,或许她已解开那两册古籍的谜底,与陆泓琛纵横于天地之间,逍遥快活去了……

不过,暂且也只能想想而已。

书中不知还藏了多少秘密,以至于她颇想将那上册书灵揪出来,让它一五一十将一切全交代了,如此也免去她兀自劳神费力地猜测……

见秦雨缨终于松口,秦瀚森略微放下心来。

略略一想,又记起另一桩事:“长姐,那秦可柔一直在外头抹黑你的名声,街头巷尾到处在说你是不祥之人,要是流言蜚语继续传下去……”

秦雨缨自嘲一笑:“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传来传去,她依旧好端端的,倒是那些造谣生事的人,一个个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她并不在意,秦瀚森却很是担心:“若免了那一万八千两银子的债,秦可柔会否收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