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简短的两个字,传入唐咏诗耳中。

她回过神,后知后觉地看向眼前这“蔺长冬”。

不知为何,那双眼睛看起来如此熟悉,就仿佛……曾见过许多次。

加之方才那听似平平无奇的口吻,令她浑身上下忍不住一僵。

这……这哪是蔺长冬,这分明就是……

“你终于认出我来了?”秦雨缨一笑。

那笑容极冷,落进唐咏诗眼里,她不觉胆战心惊:“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易容术?”秦雨缨替她说完了那后半句。

唐咏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很快就触及了冰冷的墙壁,这才想起自己已无路可躲。

“你打算挑起骊国与异族之间的战乱,还打算向陆泓琛下蛊?”秦雨缨问。

“不……不是我,”唐咏诗急忙摇头。

这种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恨秦雨缨,心底只余深深惶恐:“这全是那蔺长冬的主意……”

秦雨缨眸光沉沉:“散布瘟疫和下蛊这两件事是你亲口所言,你难道想说我听错了?”

若这人想对她下手,她无所畏惧,但对陆泓琛下手,无异于触及她的逆鳞。

“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定是你听错了……”唐咏诗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俨然又发起了疯,“你胡说八道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做……”

“又装疯卖傻?”见状,雨瑞忍不住从暗处出来了,拿起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凑到了唐咏诗面前,“再装傻,别怪我不客气!”

唐咏诗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显然被那烙铁吓得不轻:“别杀我,别杀我……”

毕竟已是一个白发老妪,那模样不可谓不可怜。

雨瑞咬咬牙,又将烙铁放下了。

此人如今变成这幅模样,还真叫她有些下不去手。

“娘娘,事关重大,不如还是尽快禀告王爷。”她朝秦雨缨道。

说着,瞪了那瑟缩的唐咏诗一眼。

事情都已打听清楚了,秦雨缨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点点头出了刑房。

将此事转告陆泓琛时,他眉宇间有一丝凝重:“那古籍,为何会与瘟疫扯上关系?”

秦雨缨倒不觉意外:“古籍不仅记载了行医用毒之术,且还蕴藏天文地理,书中有再多秘密也不足为奇。”

只是她有些不解,她读了这么久都未彻底读懂,那唐咏诗又是如何晓得其中奥秘的?

如果真闹出了新的瘟疫,也不知秦瀚森是否有把握,再次研制出治病的药方……

为了不给那蔺长冬可乘之机,陆泓琛叫来杜青,加急往边关送去信件,叮嘱驻守的将士提防异族使用邪术。

这信件自然不是通过各级官员层层传递的,故而无需过皇帝那一关。

“王爷,为免疫情再起难以抵抗,是否派人多往辽城、南疆运送些药草?”杜青提议。

陆泓琛颔首。

言语间,忽有下人来报:“王爷,外头来了个小厮,说是蔺长冬蔺公子派来的。”

“他竟还敢派人过来?”杜青面有怒色。

“他应当还不知唐咏诗已将事情说了出来。”秦雨缨道。

否则,压根不会再叫人来这七王府。

“那小厮还说了什么?”陆泓琛问。

“回王爷的话,那小厮还说,蔺公子曾答应那唐姑娘要救她出去,可看在王妃娘娘的面子上只能食言,为表弥补,此番给唐姑娘带了些点心,希望能让唐姑娘心里好受些。”下人如实禀告。

在这桩事上,蔺长冬倒看似诚实。

“不如让那小厮进来吧。”秦雨缨看向陆泓琛。

而今,蔺长冬在明,她与陆泓琛在暗,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若是来找唐咏诗这个仙人“取经”,询问那古籍奥秘的,那便再好不过。

如此,她就能晓得这两人究竟还有什么谋划了……

陆泓琛颔首,吩咐下人放行。

下人应了声“是”,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不多时,蔺长冬派来的小厮,就将满满一篮子糕点送入了刑房。

糕点经秦雨缨一一检过,并未被下毒。

雨瑞放下不下,担心那唐咏诗又玩花样,自请去刑房盯着。

思及有暗卫在场,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秦雨缨点点头任由她去了。

哪晓得唐咏诗这次格外的疯癫,连暗卫都没能看住她,竟让她逮着机会狠狠咬了雨瑞一口。

这一口咬在了雨瑞的胳膊上,牙印极深,几乎渗出血来。

秦雨缨自是心疼,亲手给雨瑞上了药。

陆泓琛得知此事,将那几个暗卫狠狠责罚了一番……

这一桩不大不小的事,在七王府里并未掀起什么波澜,雨瑞自己也不甚在意,她毕竟是个丫鬟,又不是大户人家皮娇肉贵的小姐,受点小伤而已,过几日便能痊愈了。

却不料夜间入睡时,那伤口忽然发起了痒,如有一只蚂蚁爬过,分明只是一点细微的感觉,却令她辗转反侧怎也无法入睡。

她索性起了身,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夜里风大,窗户开了一条缝,吹得烛火晃来晃去。

她伸手关窗,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伸到窗边的那只手,在烛光的映照下竟无半点影子。

雨瑞一惊,睡意顿时全醒了……

次日,秦雨缨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以往是雨瑞这个大丫鬟来唤她起床,今日却不知为何,起身洗漱后依旧不见雨瑞的人影。

她不觉有些担心,来到雨瑞所住的耳房。

月桐也在,见了她,行礼问道:“娘娘是来找雨瑞姐姐的吧?她病了,正发着高烧呢。”

病了?

昨日分明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秦雨缨想进去瞧瞧雨瑞的病情,正要推门,雨瑞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娘娘,您身怀有孕,还是别进来了,大夫说风寒最易侵染孕妇,奴婢这病若不慎传给了您可如何是好。”

“是啊,大夫早已来看过了,说这风寒不是什么大事,您就别费心了。”月桐也劝。

秦雨缨闻言顿住了脚步。

她这几日依旧没有喜脉,害喜却愈发严重,想来十有八九是真怀上了孩子。

这身子毕竟虚弱了些,若染上风寒,定会让腹中的孩子受罪。

“大夫可开了药?”她问。

“开了几服药,”月桐点头,“奴婢正叫人在小厨房里煎着呢,凉一凉就能服用了。”

月桐是个机灵的,打理起府中事务来,与雨瑞一般勤快能干。

有她在,秦雨缨略略放下了心:“这几日就劳烦你照顾雨瑞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奴婢是雨瑞姐姐领进府的,照顾她是奴婢的本分。”月桐道。

这场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两日,雨瑞就已能下床走动了,病好之后的头一桩事就是来秦雨缨房中伺候,依旧如先前那般勤勤恳恳,恭恭敬敬。

这日傍晚,她正替秦雨缨收拾梳妆台,一旁的月桐忽然凑过来挪揄:“雨瑞姐姐,那严公子说,已有好一阵子未吃过你煮的宵夜了。”

说着,还挤了挤眼。

那严公子对雨瑞很是上心,府里上上下下都瞧在眼里,只是没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雨瑞生病的这两日,那人没少过来打听过,只是从未亲自叩门进去探过病。

说起来,还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

严公子?

雨瑞心念微动:“他很爱吃我做的宵夜?”

月桐一笑:“这还用说吗?姐姐的厨艺,这七王府里无人不喜欢。”

眼看日头已落山,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小厨房,道:“今夜由你来伺候王妃娘娘吧,我接连几日没给那严公子做点心,想来他应是有些馋了……”

月桐很是会意,笑着点了点头:“姐姐你就放心去吧,我定会将王妃娘娘伺候妥当。”

好几日没进小厨房,这厨房里头的陈设,雨瑞瞧着都有些陌生了。

她摆弄了一番厨具,正犹豫着该做哪种点心,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来的是阎罗,那黑白参半的发丝令他看上去苍老了不止十岁,雨瑞看得鼻尖一阵酸涩:“你……你怎么……”

怎么一下子又老了这么多?

阎罗自己倒是不甚在意:“许是因为香火不够旺,谁叫我是阎罗,若换做观世音、弥勒佛那等受万人敬仰的,或许就不会闹出这等怪事……”

见他一脸云淡风轻,雨瑞一阵恼火:“你胡说,我分明听说城郊那阎王庙香火很是旺盛,你为何要骗我,这根本就不是香火的缘故。”

看不出来,这小丫头片子个子不高,脾气倒挺大。

阎罗叹了口气:“我自己都不知是何缘故,谈何骗你?”

这声叹气叹得雨瑞一怔,咬唇良久,她才道:“那上次我拜你时,你为何说骗我说身子好了许多……”

阎罗这回不叹了,而是笑:“我说的不是身子,是心。”

难得有这么个蠢丫鬟逗他发笑,他当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心?

雨瑞又是一怔,垂下双目,突然有点不敢看他。

“听说你病了?”阎罗问。

雨瑞点了点头。

“听说病已好全了?”阎罗又问。

雨瑞白了他一眼:“若没好全,哪敢来小厨房给你做点心?万一让你也染上了风寒,如何向王妃娘娘交代?”

说得也是……

阎罗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灶台:“你今日打算做什么点心?”

“你平日不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吗,怎么今日话变得这么多?”雨瑞嫌弃。

阎罗笑:“遇上话多的女子,自然也就变得啰嗦了。”

雨瑞听得一恼,这人分明是在嫌自己啰嗦。

“不帮忙就走远些,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她回敬。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了嘴,原本三两下就能做好的一顿宵夜,竟足足做了一个时辰。

看着摆在眼前的两盘糕点,阎罗有些纳闷:“这为何一点也不像你平日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