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营帐中,时不时有军情送到,称异族又在悄悄布阵,企图再施诡计。

阵法皆出自古籍,可借天地之力,着实不容小觑。

思及此,秦雨缨忍不住道:“既然是古籍中的法阵,不如让雪狐充当你的副将,如此也好见招拆招。”

说这话时,四下已无将士。

陆泓琛听得点头。

法阵十分玄妙,旁人或许无处着手,雪狐却应当再熟悉不过。

对着满桌饭菜大快朵颐的雪狐,就这么被叫了过来。

来时,手里还抓着一只鸡腿。

“这火头军的手艺,还真不错。”他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在意那领路的士卒诧异的眼神。

看雪狐的衣着相貌,怎么着也该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却不料言行举止这般随心所欲,一边吃还一边用鸡腿剔牙,着实有些……令人不忍直视。

雪狐自己倒不觉有什么不对,先前在七王府时,有恶婆娘和雨瑞二人处处管着自己,一有什么不合规矩之处就怒目圆瞪地揪耳朵。

而今好不容易来了戎疆,天高皇帝远,总算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百无禁忌,他心里自是快意得很。

殊不知,就连寻常士卒都觉他这模样像极了一朵仙葩。

吩咐旁人退下后,陆泓琛的目光,在雪狐衣襟的油渍上停留了片刻,道:“你而今能否任意变换形态?”雪狐心知他是个洁癖,故意边吃边将手在袖子上擦着:“可是可以,就是太耗费法力……”

陆泓琛这么问,自然不可能只是随口一提。

思及此,他补充了一句:“你打算让我变成什么?”

“变成我。”陆泓琛淡色薄唇轻吐三字。

雪狐一愣,险些没被鸡腿肉给噎着。

他挠了挠耳朵,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这……这又是何故?”

“本王需亲自找寻那些散落在人间的残魂,两军阵前不可无将,思来想去,由你坐镇最为合适。”陆泓琛道。

残魂一日不找齐,则陆泓琛一日无法恢复数千年前的法力。

雪狐答应下来,有那么一丝勉为其难:“既如此,那……那我坐镇便是。”

论起排兵布阵,那些异族不会断然不会是他的对手。

即便异族人散布出瘟疫来,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解除。

原因无二,蔺长冬所知的瘟疫皆出自古籍,所谓班门弄斧,大抵不过如此。

除非再闹出像先前那样的天灾,只要是人祸,于他而言皆是小菜一碟……

换上兵甲,雪狐摇身一变,成了陆泓琛的模样。

看着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秦雨缨颇有些忍俊不禁。

那眸光锐利的,是陆泓琛,而那嘴角还挂着些许油渍的,显然是雪狐。

乘着陆泓琛转身取兵符的片刻,雪狐朝秦雨缨做了个鬼脸,无声说道:“笑什么?再笑,信不信本王将你扔去河里喂鱼!”

神色与陆泓琛足有八九分相似,可周身气场到底还是弱了些。

吩咐了军中要务,陆泓琛将兵符交到了雪狐手中,又将杜青叫入了帐中。

杜青显然没想到自己会瞧见如此诡异的一幕,两个“王爷”站在眼前,其中那个一身盔甲的,手里拿着一只鸡腿啃得正欢,俨然饿死鬼投胎……

“王……王爷。”他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一开口,忍不住结巴了一下。

“今后,戎疆战事皆由雪狐代本王做主,他在,就如同本王在。”陆泓琛道。

杜青一愣,随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连忙点头不迭。

仔细一想,不觉诧异:“王爷,您这是……要去何处?”

万一被不怀好意的人发觉这世间有两个王爷,定会说成是妖魔鬼怪作祟,到时不仅影响辽军士气,还会给那心怀鬼胎的皇帝可乘之机……

陆泓琛看穿了他的担忧:“此行不会有外人发觉,你大可不必担心。”

杜青本还想再说几句,见他如此胸有成竹,便没再劝了。

王爷独自一人杀入异族要地,救出王妃娘娘,此事就已足够令人称奇,想来王爷定是身怀过人的本领,所以才会由此一言。

就好比那竹箐,看似只是武艺过人,实则还懂易容之术。

只是不知雪狐何时也学会了这易容之术,竟变得与王爷如此相像,要是眼神再像几分,恐怕连他都要分不清了……

这夜,秦雨缨准备起了行囊。

据雪狐所言,陆泓琛的魂魄散落各地,并不那么容易寻得,想来定要花费不少时间。

刚拿出几件细软,就有一只手将她的手捉在了掌心。

“你这是在干什么?”陆泓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温热的呼吸几乎尽在耳旁,秦雨缨只觉耳尖微痒,脸登时就红了几分。

一旁有下人正打扫,见此一幕连忙垂下了头,将非礼勿视四字诠释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秦雨缨回过头,白了某冰山一眼:“当然是在收拾行李了。”

某冰山唇角弯起笑意:“本王何时说过今日就要走?”

嗯?

秦雨缨微怔,停了下手中的动作:“不是今日,那是何时?”

“你昨日才刚到南疆,今日便又出发,身子岂能吃得消?”陆泓琛解释。

他的确思虑周全,连秦雨缨自己都未曾想到这一点。

她的身孕已有六个月,而今孕吐轻了许多,就是这两日,孩子时常踢她,一脚一脚的实在有些痛。

见她不语,陆泓琛忙问:“那臭小子又踢你了?”

语气是说不出的紧张。

秦雨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陆泓琛舒了口气,宽厚的手掌轻抚她的小腹:“没有便好……”

早知怀孕如此麻烦,他岂舍得让雨缨受这等罪?

孕育生灵既是幸事,也是苦事,怀胎十月,一朝生产,其中艰辛岂是轻而易举道得尽的?

眼看秦雨缨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夜间只能侧睡,连翻身都变得十分累人,食欲不佳,双脚酸胀,还时常头昏无力……叫他如何不心疼?

言语间,秦雨缨肚子里又有了动静。

许是得了为爹的部分法力,这孩子在她腹中待得着实不算老实。

见她细弱的柳眉微蹙,陆泓琛难得地紧张兮兮:“待到这臭小子出世,本王定要好好揍他一番……”

孩子还未生出来,就已被当爹的嫌弃了?

秦雨缨被他逗笑:“待到这臭小子出世,你岂会舍得揍……对了,你怎知一定是个小子,或许是个姑娘呢?”

陆泓琛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姑娘又岂会如此调皮?”

若是姑娘,自是再好不过,最好能像秦雨缨,有她的眉眼,她的神韵……

若是小子,他便将这一身的本领倾囊相授,要是学不会,等着挨揍便是。

陆泓琛嘴上不说,口吻已表明了一切。

这传闻中不近人情的冰山王爷,今后怕是会变成个女儿奴……

一想到那画面,秦雨缨就忍俊不禁。

“笑什么?”陆泓琛捏了捏她的鼻尖。

她没好气地揉了揉,嗔怪道:“鼻子都被捏扁了……”

许是那嗔怪的语气太软糯,陆泓琛盯着她的眉眼瞧了好一会儿,竟是怎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怎么了?”秦雨缨疑惑,伸手揉了揉脸。

奇怪,她脸上分明没有饭粒。

“你的眼神,变了许多。”他道。

眼神?

恍然间,秦雨缨想起先前苏九曾说过的一番话。

她说,自己的眸光太锐利,丝毫不显温婉,一看便不是怀孕之人。

都说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秦雨缨却觉有时恰好相反,她生性大大咧咧,而今身怀有孕,却不知不觉像是换了个人……

窥向不远处那铜镜,镜中人眸光柔软无比,与先前的桀骜截然不同。

也难怪陆泓琛会说她变了许多……

“王妃娘娘,安胎药煎好了。”一名丫鬟上前,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秦雨缨先前在那鸿劼手中中了毒,好在及时服用了解药,以毒攻毒,身子已无大碍。

之所以以毒攻毒,是因此法最是简单有效,换成寻常解药,只喝一次无法全然见效,而当时的情形,显然容不得她一日两次地煎药服用……

也是多亏有那仙骨护体,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根本挨不过那一时片刻。

服下那极苦的安胎药,口中忽然一凉,竟是被陆泓琛喂了块糖。

军中一切从简,自是没有这些小东西,也不知陆泓琛究竟是从何处弄来的。

那糖甜丝丝的,一下就解了口中苦涩。

“这几日,你先在此住下,待身子调理好了再动身也不迟。”他道。

她点头。

随即,鼻尖又被捏了一下。

这动作不轻不重,捏得她蹙眉,不假思索就回了陆泓琛一下。

他的鼻子甚是挺拔,星目剑眉、鼻若悬胆,大抵不过如此。

一旁的下人看得目瞪口呆,怎也想不到王爷私底下还有如此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