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七王府中,秦雨缨正在小憩。

这几日打从正午她就觉得昏昏沉沉,总要从日头当空睡到日落西山,才能勉强撑开眼皮。

她总觉自己似乎又患上了先前那老毛病,糊里糊涂,意识不清。

陆泓琛却说,是怀了孩子太累的缘故,身子不似先前那般经得起折腾。

言下之意,要她好生休息,莫要操劳。

操劳倒谈不上,而今大小事务都是雨瑞在打理,雨瑞是个极为能干的,她每日闲来无事,要么逛府里的花园,要么逛外头的永安街,成日晃来晃去,俨然一个闲散王妃。

若再提个鸟笼在手里,吹几声口哨,就与那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无异了。

看着一日大过一日的肚子,她以手扶额,有那么一点苦恼。

原以为以自己这练家子的身子骨,怀个孕不说能飞檐走壁,至少也能健步如飞,哪晓得却浑身发软,走起路来都虚浮无力。

就是那些从小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怀孕,也不见得会像她这般。

这么想着,忍不住就嗔怪地瞥了陆泓琛一眼。

四目相对,无需过多言语,他就已看穿了她的心思:“是本王的错,早知如此,便不让你受这些罪了。”

认错态度良好,秦雨缨挑挑眉示意自己勉强原谅他了。

雨瑞在旁咂舌,心道王爷真是将王妃娘娘宠得没边了,她在七王府待了也有一年多了,还从未见过王爷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

也就是在王妃娘娘面前,才会如此这般。

陆泓琛掐指算过,秦雨缨怀的是一对双生子,有个十分调皮,常在她肚子里闹腾,另一个则安安静静,时常呼呼大睡。

二人正商量着这两个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外头忽然来了个小厮,在院门口犹犹豫豫不敢过来。

雨瑞很快就瞧见了他,走出去问道:“什么事这么犹犹豫豫的?”

“雨瑞姑娘,宫里来了人,说是……说是陈国派来了使臣,有事要与王爷商谈。”那小厮道。

陆泓琛早已下令,宫中来的人一律不见。

故而这小厮才有些迟疑,不敢前来禀告,担心会被王爷责罚。

雨瑞是个明白人,晓得陈国来的使臣怠慢不得,连忙将事情转达。

陆泓琛虽对宫中那些迂腐老臣极不待见,但对陈国并无成见,当夜便入了宫。

“听闻这回又来了一位公主,是陈国国君的次女,名叫凝露。”雨瑞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诉秦雨缨。

陈露凝?

这位公主的名头,秦雨缨倒是从未听说过。

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奇的,陈国皇子、公主颇多,不似骊国,皇族的香火一直不甚旺盛。

“使臣来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带来一位公主?”雨瑞觉得狐疑。

听闻先前那长公主,并非陈国国君派来的,而是自行跑出宫的,可这回不一样,凝露公主的名讳明明白白写在了文帖上,陈国国君定不会只是让女儿来骊国游山玩水,十有八九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听了雨瑞的一番分析,秦雨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位凝露公主,是否已出嫁?”

雨瑞摇头:“似乎并未出嫁。”

接而又问:“王妃娘娘,您问这个做什么,难道……”

“先前陈国就一直想与骊国结姻亲之好,只可惜皇帝年迈,膝下又无皇子,而陈国的公主皆还年幼,那国君拉不下脸面,将女儿嫁给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之人,所以此事才一直耽搁了。而今皇帝驾崩,陈国突然派了公主前来,你说还能是为了何事?”秦雨缨道。

雨瑞恍然大悟。

想了想,忍不住蹙了蹙眉:“皇帝驾崩才不到半月,这陈国,未免也太性急了些。”

秦雨缨闻言一笑:“此番陆泓琛先后平定了胡人与异族,足以彰显骊国国力之强盛,陈国迫不及待巴结,也是理所当然。”

雨瑞见她丝毫不放在心上,不免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王妃娘娘,王爷如今可是摄政王了,万一他要是……”

“他不会。”秦雨缨淡淡打断她的话,“他若敢三妻四妾,我就离开这七王府,去外头逍遥快活去。”

雨瑞撇嘴,心道要是换做从前,她或许还会相信,可现在王妃娘娘大着肚子,能到那儿去?

等孩子一生下了,即便王爷真看上了别的女人,只怕娘娘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与王爷和离。

就是不晓得那被王爷看上的女人会被娘娘折腾成何种模样,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公主郡主,想来娘娘都是不会轻易将其放过的……

秦雨缨若晓得雨瑞是怎么想的,定会忍俊不禁。

这丫鬟虽在她身边待了足有一年,但对她的性子仍是不甚了解。

如果真出了这种事,不管是挺着大肚子,还是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她都会甩手离开。

待到两个半大小子长大懂事,问起父亲是何人,她也不必有所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他们听便是了。

她从不知委曲求全为何物,她的孩子,也断然不会仰人鼻息。

这一点,她对陆泓琛算是极有信心,知他言必行,行必果,答应自己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故而,那凝露公主十有八九是要无功而返了……

与此同时,宫中,头一次来骊国的陈凝露,正好奇地在御花园中走着。

身旁有不少宫人相随,使臣在旁说着骊国的风土人情,说到一些极有意思的风俗时,陈凝露偏着头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轻声细气问上几句,声音很是软糯,一如她这个人。

她年方十五,五官还未长开,却已十分娇美,看得出成年后定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

“正月十五元宵节,民间有观赏花灯的习俗。诗中有云:‘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说的就是满城花灯的景象,每到此时,宫外那护城河都会变得流光溢彩……”使臣遥指护城河的方向说着。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多美的诗句呀。

陈凝露双目微微发亮。

陈国虽有元宵节,但并无放花灯这一习俗。

她对骊国的花灯早有耳闻,早些年,父皇派人出使骊国时,曾带回国一盏花灯,那时正值她的生日,父皇便将那花灯赏赐给了她,花灯精致无比,据说是宫中匠人做的,她一直视若珍宝,只可惜并无机会见识那“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的繁华。

陈国毕竟是弹丸小国,不比骊国昌盛富强,宫外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宫中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几度令她看直了眼。

陈国的皇宫,也有楼阁,却无河流湖泊。

不似眼前这偌大的宫殿,不止有护城河,还将一个清澈的湖泊囊括其中。

磅礴大气的宫殿、秀丽无比的御花园,皆是陈国无法比拟的。

加之有这使臣在旁说着风土人情,愈发令她对这个陌生的国都有种莫名的神往。

如果能在这儿待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来之前,父皇叫她不得任性,要听使臣大人的话。使臣大人说,他只在这骊国待个三五日便会离开,三五日未免也太短,都不够逛完整个皇城。

这般想着,陈凝露忍不住叹了口气。

恰在此时,蜿蜒曲折的回廊里,来了个人。

那人比她年长几岁,衣着华贵,身后带着两个丫鬟,先是略略低头,朝她行了个礼,见她略有愁容,便关切问道:“公主为何叹气,是不是离家太远,被这宫中夜景唤起了思乡之情?”

“这位是先皇的漓元公主。”使臣在陈凝露耳边说道。

“原来是漓元公主。”陈凝露也颔首行礼。

听闻这漓元公主甚得先帝喜爱,以至于先帝迟迟不舍得将她嫁出去,而今已是十八之龄,在未婚未嫁的女子中,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漓元并不是个大美人,但她极懂穿着打扮,一身鹅黄烟罗裙极好地衬托了娇嫩的小脸,衬得面色白皙如瓷,腰身虽算不上十分纤细,但用一根细细的缎带所系,看上去倒也有几分窈窕。

只是与陈凝露一比,就差得远了。

即便是在夜色中,陈凝露的脸蛋也是如此娇艳,宛若一朵盛开的花,着实有些令人移不开目光。

二人客气地寒暄起来,因都是公主,彼此间极有话聊,聊着聊着便交换了帕子。

“公主头一次来骊国,一切可还习惯?”漓元问。

“有使臣大人细心打点,一切都还算习惯。”凝露点头。

“不知公主此番前来,可曾见过七王叔了?”漓元又问。

凝露摇头,有些不解:“七王爷他,有事要同凝露商量吗?”

漓元笑了笑,看出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倒也不是……只是而今骊国上上下下皆由七王叔打理,七王叔虽然只是摄政王,但身份尊贵,与国君无异,公主还是见见他的好。”

凝露点了点头,心道既然与国君无异,那她若不见,便是有失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