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早已去了黄泉地府,她在这世上再也无人可诉、无人可依。

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刀迟迟没有落下。

她诧异地睁开眼,见两根如玉的手指捏在了刀刃上,将那沉甸甸的刀纹丝不动地定在了半空中。

刀尖寒芒闪烁,却远不及那人的眼神锐利,锐利得令人喉头发紧。

许卿卿打了个寒颤——竟是他?

拿刀的狱卒转目看去,不由大惊失色:“泓……泓亲王?”

“藐视军规,虐杀俘虏。拖下去,斩!”林泓逸冷声下令。

话音未落,狱卒就被吓软了腿,手中大刀“哐当”一声掉落,头也跟着重重磕在了地上,嘴里不住道:“泓亲王饶命,泓亲王饶命……”

另一人亦跪倒在地,抖若筛糠,指着那前一人道:“殿下,是……是他要杀人,与小的无关!”

然而这求饶并未取得任何成效,林泓逸薄唇微动,冷冷重复了一个“斩”字,语气不容回绝。

侍卫上前揪住了二人,干净利落地押到一旁斩了首。

血溅三尺,所有人都怯怯噤了声,唯独林泓逸的脸上始终未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像是一块封冻已久的冰,一点也不像个活人。

只有看向许卿卿时,那双瞧不出喜怒的眸子才彻底幽暗了下去,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深入骨髓的厌恶。

就仿佛方才的一幕,只是许卿卿一厢情愿的幻觉——这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又怎会救她于屠刀之下?可他确是救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没弄懂为何会做出那番举动。

也许是她惊鸿一瞥的眸光太清冽,也许是她闭目赴死时的模样太决然……

一瞬间,他心中闪过迟疑。

那豢养面首、*后宫,被人撞破后恼羞成怒,一夜之间下令斩杀了数百名宫人的苧玉公主……当真是眼前这弱不禁风,朝露般一碰就碎的女子?

可不是她,还能是何人?

林泓逸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正相反,他心细如发,早在袁夫人把人关进金丝笼送到府上时,就起了疑心——那妇人狡猾多端,哪会这般轻易就将外甥女拱手献上?

于是,他派人去内务府取了公主名册。

金丝笼中的女子,与画中的苧玉公主如出一辙,俨然是同一人。

画像画于三年之前,虽保存得当,但纸张四角略有泛黄,墨色也干涸已久,绝非短短几日所能伪造。

这身份,造不得假。

林泓逸冷眼看着此刻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

她亦是抬起头看着他,两手慌乱地朝地上比划,双目在漫天风雪中亮得惊人——那是濒死之人瞧见救命稻草时才会有的光亮。

救命稻草?

他何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林泓逸颇觉可笑,若非早已见识过这女人的阴险狠辣,自己十有八九真会被她楚楚动人的模样蒙骗过去。

生了一副蛇蝎般的心肠,却长了这么一副不染凡尘的面孔。

苍天造物,简直讽刺至极!

“殿下,这女人……似乎在地上写了些东西。”有侍卫上前提醒。

“写了什么?”林泓逸不耐地问。

侍卫上前几步,凑近一瞧,回禀道:“她说,她是徐妃之女,名叫许卿卿。”

那是许卿卿急中生智,咬破手指写出的一行血字,字迹歪歪扭扭如蚯蚓,实在称不上娟秀。

母亲自小教她诗书,故而,她是识字的。

她的目光撞进他眼里,一如受惊的小兽,着实不像是撒谎的模样。

林泓逸眉心微凝。

那徐妃,他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本是邻国国君的宠姬,十七年前骊国与邻国交战,骊国大胜,骊帝见徐氏貌美,便将她掳走,带回了宫里。

徐氏入宫七月,便产下了一女,取名卿卿。

卿卿,许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