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师父那番话的缘故,睡去之后,我做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梦。

在梦中,出现了诸多天神,他们永无止境地厮杀着,直至最后同归于尽、无一生还。

紫色的血液,流淌了一地,浸染了绿色的草,使之渐渐趋向于黑色,向四周弥散开来。

那夜,在我的记忆当中,全是黑色,黑色笼罩了天空,笼罩了大地,笼罩了我所有的视线,迷蒙了我的双眼,迷蒙了我的心。

天宝十二年十月初六,多云转阴。

我问二师兄,“昨日你走了以后,大师兄、三师兄、灵玉都回来找我,你为何没有?”

二师兄浅浅一笑,道:“我就是要跟他们不一样,如此,你才能觉得我与众不同。”

脸上虽是有几分嬉皮笑脸的意味,可二师兄的语气,明显是认了真,我赶忙转移话题,“你去看静和就说看静和,这么矫情做什么?”

二师兄一怔,随即轻轻咬了咬嘴唇,“你这坏丫头,什么时候才能知晓别人的心意呐?”

我继续转移话题:“二师兄,再过十几日,就是师父的寿诞了,到时候,其他观里的道士们绝迹又要来咱紫阳观斗法了。届时,那些坤道们又会一窝蜂上山瞻仰你们四位,可我目前这幅模样,多半是无法参加了。”

二师兄急道:“怎么,你的心口疼又犯了?”

我如实答道:“隐隐约约一直疼着,你说这吴天也真是的,救我也没救地彻底一些。”

二师兄不耻道:“他就是想让你心口一疼就想起他来,这人,私心忒重!”

我驳斥道:“二师兄,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你就替他说好话吧,我真恨自己当时离开你,真恨救你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二师兄愤愤道。

说来也属奇怪,灵玉这几日还当真没有前来找我。

我问照顾他起居的弟子,说是他一直在屋内修炼着,除了上茅房之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原本以为灵玉只是信口一说,殊不料,他并非是戏言,而是当了真。

大师兄、三师兄、甚至就连二师兄这个最不喜欢修炼的人,亦认认真真修炼起来。

显而易见,我曾死去这事,对他们四位打击极大,不止督促鞭策他们更加勤奋练功,许是彻底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和信念。

他们愈是重视,我这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们把我的命看地很重,这点,我一直都知晓。然而,不曾知晓的是,他们把我的命看地比自己的命都重。

这些年来,他们四个一直围在我左右,处处讨好我,对观里其他的女弟子们,全然视而不见,四个人俱都早已过了成家的年纪。

除了稍有几分姿色之外,性格可谓是一塌糊涂,冷漠,凉薄,毒舌,反正我若是个男子,绝迹不会喜欢上像自己这般的女子。

思绪万千,又是一夜未眠。

天宝十二年十月初十,阴天,深夜有小雨。

一大清早,去后山的竹林找大师兄,这几日,他一直在竹林里头修炼内丹。

我们道士这一行,比起外丹来,内丹实则更加重要一些。

所谓的外丹,就是炼丹,也就是守在炼丹炉旁炼药。

大多的道士,都把重点和心思放在外丹上,以为只要肯花功夫,定然能修炼出长生不老的仙丹。

实则,成仙之路,并非拥有仙丹就能解决的。

仙丹固然重要,但内丹若修炼不到一定程度,首先肯定是炼制不出仙丹来的,其次,即便走了狗屎运炼制出,内在道行达不到标准,那也是无法成仙的。

大师兄修炼内丹,十有*并非是为了成仙,而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以后方能更好地保护我。

远远就瞥见大师兄的身影,正欲走上前去,瞧见一名女弟子来到了大师兄的身旁。

定眼一看,那名女弟子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大师兄的忠实仰慕者—青烟。

往前迈的脚步顿时打住,走到一处隐蔽之地,想等青烟离去之后再行过去。无奈的是,等了一个多时辰,青烟仍然还在,似乎没有一丝要走的意味。

青烟背身朝我而立,自然是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却能看到大师兄边和她说话,边微笑着。

大师兄的笑容,暖暖的,如沐春风、春光和煦。

那样的笑容,我最熟悉不过,大师兄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就是这般温柔的笑容。

心口突然有些隐隐作痛,赶紧默念清心诀,渐渐平复下来。

“你在做什么呢?”

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偏头时,看到了二师兄那张调笑的脸。

二师兄顺着我目光所在之处看去,眼神哞地突变,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许是二师兄的声音过大,引来了大师兄那边的注意。

青烟回头的时候,脸上原本带着一丝丝的娇羞和笑意,可在看到我的一霎那,眼里忽然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那种东西,与其说是羡慕嫉妒,倒不如说恨更加贴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