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络绎不绝的人奔走在接待厅,前台小姐娇声迎接齐声恭送,热闹非凡。年轻女职员背后的雪白墙壁正中铸着四个银色字体——“卓信金融”,砂岩浮雕接待台金光油亮,影影绰绰倒映着一个伶仃的身影。

女人捂着提包缩在角落,戴着黑色棒球帽,面容被白色口罩遮住大半,只露出一双无神下垂的眼,紧盯着大厅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是哪位员工的乡下亲戚,还是谁的糟糠妻,无人关心。

万事都不如填饱肚子重要,人人都忙着自己的要事,无暇观照他人。

身着黑色套装的林初戈现身于大堂时,那女人犹如发现目标的猎人,双眼迸出异样的精光,抽出提包中的矿泉水瓶,箭步从暗处蹿出。

二楼已有员工停下脚步屏息等待八点档的上映,谁晓得另一位主角不是狐媚子长相的林总监,而是她身后内向温吞的张助理。

伴随着女人天生高亢的尖叫声,矿泉水瓶哐当摔落,瓶中剩余的液体淋漓泼洒在锃光瓦亮的地板上,吓得一位虎头虎脑的男士翘着兰花指弹开几米远。

女人扔下水瓶,揪住张助理的衣领,扬手给她一耳光,速度之快令林初戈愕然。

林初戈迈腿往回走,呵斥道:“住手!”

“贱人!浪蹄子!整天就知道勾引别人的老公,千人骑万人上的*……”女人已扯下帽子和口罩,一手拽着张助理的头发,一手叉腰开骂。

有人认出女人的脸,笑嘻嘻地上楼知会她的好丈夫。

张助理低着头掩着面,任由女人骂,是被那液体腐蚀了脸,还是心知做了不光彩的事无脸见人——唯她自己知道。

昏昏欲睡的保安天灵盖上一声闷响,风急火急前来履行责任,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被拉开,自己的脸上也挂了彩。

中年女人被两个保安架住胳膊,不肯罢休地踢踏着肥硕的短腿,挥舞着蒲扇似的双手,红指甲锋利尖长泛着金属制品的银光,丰满的胸脯也一晃一晃,晃得身后年方六十的保安心猿意马返老还童。

她嘴上还在骂着:“这次是辣椒水,下次就是硫酸!还名牌大学的学生,呸!‘礼义廉耻’四个字会写吗?”

行色匆匆的人们终于愿意匀出几秒宝贵的时间看一看这可怜的女人,望一望那无耻的小三,暗自感叹无聊或好笑。

那风流多情受欢迎的好丈夫姗姗来迟,瞧都未瞧可怜兮兮的张助理一眼,面红耳赤拉着妻子就往门外走。

林初戈记得那男人是市场部的普通员工,平素看着老实忠厚的男人竟也会背着发妻偷腥,人不可貌相。

张助理捂住脸急忙跑进电梯,林初戈慢吞吞地跟着进去,从包中拿出纸巾递给她。

礼貌性的动作却叫张助理以为是同病相怜,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和辣椒水,一边絮絮叨叨:“陈哥答应我会和那个女人离婚的,她比陈哥大七岁,像疯狗一样,快五十岁的老女人,生的女儿也是病秧子——”

林初戈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觉得你没错?”

张助理脸是红的,眼也是红的,仿佛一碗红糖水上浮着两粒红豆,怪模怪样。

她止住抽泣,平静地说:“我有什么错?我唯一的错就是出生太晚,陈哥那么好的男人被一头母猪拱了,她手臂比我大腿还粗,浑身肥肉,初中都没念完,除了打麻将什么也不会,如果不是因为孩子陈哥早就和她离婚了。她不愿意离婚,就只能来公司撒泼。”

林初戈被她逗笑了:“说再多也无法改变既成事实,你还是和已婚男有染。你在睡别人的丈夫时就没想过会有今天的下场?那女人是不怎样,至于你,活该。”

张助理气急败坏,锐声道:“这是我的私事!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敢说你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我没有,以后也不会。”林初戈冷眼看着她,“大厅那么多客户,因为你的私事公司颜面扫地,甚至极有可能沦为竞争公司的笑柄。”

“我不会辞职,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愿!”她赤红的面孔上全然寻不到应聘助理时那位文文弱弱的女大学生的影子,每一个人都拿虚假的面具示人。

电梯门叮地绽开,林初戈撇下怒火中烧的张助理,抬脚走了出去。

回到公司起,腹部就绞痛不止,她蹙着眉踱进洗手间,摸出提包中备用的卫生巾,拉开了一扇门。

生理期提前五天,想来是避孕药导致的。

下楼时,在转角处被人握住肩膀,林初戈抬头,牵动一下唇角:“莫总。”

她面色惨白,额前沁着一层薄汗,声音低如蚊蚋。

莫行尧眉心微攒:“受伤了?”

“没有。”腹部仿佛有螺旋桨在搅动,疼痛似涟漪般一圈圈扩大,她勉强笑笑,“痛经。”

他按捺着疑问,右手虚揽住她的腰椎:“我抱你。”

“没那么夸张。”

在周围群众蕴藉的目光里,两人一同出了公司。

深秋季节天暗得早,黑魆魆的天幕垂压着大地,灰黄的路灯光笼罩着萧疏的花木,满目荒芜。

莫行尧说:“我送你回家。”

林初戈扯起一抹笑容,心起逗弄之意:“可是我要买东西,莫总聪慧过人应该能猜到我要买什么吧?”

她皮肤白净似玉,现下脸色因疼痛而白中透着一丝青,显出几分柔弱,薄薄的嘴唇不见血色,许是她不自觉地战栗,唇边那抹笑也颤巍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