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悠悠地流逝,年后上班两周林初戈才意识到办公楼缺了点什么,往日那别树一帜的风景悄然无踪,她略感困惑,临下班时问了助理,助理说曲天歌年前就提交了辞呈。

她哦了一声,心中那点好奇顿时殆尽,唯剩无趣。

她和莫行尧整日如影随形,二人的关系无需点明,众人早已心照不宣,有议论者亦有调侃者,林初戈全当作耳旁风。

和他一起下楼,步向停车场,前往超市的路上,她状似不经意地说:“曲天歌辞职,职场生活少了很多乐趣。”

莫行尧平心静气道:“你希望她回卓信上班?”

林初戈连忙摇头,无趣归无趣,耳根子倒清静不少。

天色灰蓬蓬的像被过度稀释的砚池,暗云如絮,南方的城多雨。

须臾,黑色汽车在地下停车场停下。商场内人群熙熙攘攘,他紧扣着她的手从零食区逛到家纺区,余光睃见斜前方展示的一张铺着蓝色床单的大床,莫行尧忽然想起家里堆在洗衣机旁的皱皱巴巴的床单,不禁收紧了掌心。

林初戈手被他捏得有点疼,顺着他视线看去,和婉地道:“我们去看看?”

“嗯。”他眉目蕴着笑意,“多买几条床单,经常下雨只能做户内运动。”

她禁不住绯红了脸,恨恨地拿眼剜他:“你的脸皮是什么做的?碳吗?”

他牵起她的手贴在脸颊上,笑着反问:“什么做的?”

林初戈木着脸推开他的脑袋,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莫行尧原想逗她,眼角瞟到几米外有个眼圈泛红的小男孩正注视着他们,黑水银般的眼不住地向外淌泪,他未曾犹豫放开她的手,走向那个抽抽搭搭啜泣的孩子。

他背影挺拔清瘦,林初戈莫名有种被遗弃的感觉,迅速步到他们面前,扬起下颌俯视那哭个不停的小屁孩,掠过粉嘟嘟的小圆脸和微微撅起的嘴,某一瞬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三岁小孩的醋也要吃。

莫行尧蹲下身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小脑袋瓜,温和地问他怎么了,男孩抽噎了一下,奶声奶气道:“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一语方毕,头顶上空响起冷冰冰的广播:“徐一凌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到生活用品区,你的爸爸妈妈在等你。”

广播重复了三遍,莫行尧笑着问:“你是徐一凌吗?”

男孩点点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清不知道生活用品区在哪,莫行尧牵着他站起来,说:“我们把他送到他父母那吧。”

林初戈咬着下唇,闷声闷气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一起去。”他不管不顾拉着她向楼梯走,另一只手握着徐一凌的手,愉悦的笑意缀于唇边,仿佛他们是一家三口。

林初戈斜眼看着徐一凌的小短腿,低声道:“这孩子长得挺可爱的,但是没有心眼,居然不怕我们把他拐回家。”

一句“你喜欢孩子我们可以自己生”在嘴边滚了几滚,终究没有说出口,莫行尧脸上的笑容像滴入水中的墨汁,缓缓消失。

到了生活用品区,一对衣着光鲜的年轻夫妇满面焦急地等在过道,不住地四下张望,遽然发现熟悉的身影,连忙一齐迎上前来。

男人将儿子抱进怀中,女人道谢不迭,一转头就厉声斥道:“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跑?!一不留神就不见了,知道爸爸妈妈有多么担心吗?还哭,一个男生哭哭啼啼丢不丢脸?”

徐一凌两只圆圆的小手遮着脸,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男人劝道:“好了,别生气了。”

“都是被你惯坏的。”女人睖丈夫一眼,面向莫行尧和林初戈二人又是一番道谢。

莫行尧淡淡地道了句不用谢,林初戈心想,骂得好,净给别人添麻烦。

年假结束前她就搬进了他的公寓,采购完日常用品,两人开车回家,洗菜做饭,像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般寡淡无新意。

她看得出他喜欢孩子,回家的途中他情绪似乎低落得很,他向来话少,大事小事都埋在心里,时间一久便生出隔阂。想到他刚回国时她说的那句话——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生育,现在看来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相对无言吃完晚饭,林初戈进了卧室,坐在床上叠衣服,莫行尧单手扯着领带踱进来,纯色领带被他扯得又皱又细,触及她的目光,紧蹙的眉峰迅疾舒展开来。

“心情不好?”他一边坐下一边把领带随手扔在床上,从后拥抱她,收臂将她圈在怀里。

她摇头,掉过身凝视着他:“你很喜欢孩子?”

他们一贯避开孩子的话题,今天她会提起,想是由于超市的插曲。

他笑笑:“喜欢,但我不想勉强你。”

“我当初那么说,是因为我没有信心做个合格的母亲。”她抿了抿唇,郑重道,“可你一定能做个好父亲。”

他心里仿佛溶了一汪蜜,分不清是因她对他的信任,还是她愿意为他妥协。

“太太,我好高兴。”

那称谓令她羞臊难当,红着脸悄声啐道:“傻子。”

他贴着她耳廓说:“我好喜欢你。”

“等有了孩子你就喜欢他或者她了吧?”她不为所动,心道,抱得这么紧像熊一样。

他陷入沉思,良久,说:“我想生两个,一男一女,哥哥和妹妹,但是哥哥可能会欺负妹妹……那就先生个姐姐吧。”他笑,懒散地靠着床,“反正生个加强连我也能养活。”

“你当我是母猪?一生就生一窝?你当父亲只需辛苦一晚,我要辛苦十个月!”她暗骂了一串傻子,不想无底线地退让,愤愤道,“知道计划生育吗?只生一个!”

他开怀大笑,作势要抱她,林初戈拍开他的手,催促他去洗澡。

莫行尧顺从地去浴室,林初戈叠好衣服便去厨房洗碗,洗到一半满手泡沫时忽听浴室传来一句——

“太太,我忘了带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