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一箱子砖头的田驴儿,如同是拉着一箱子金条一样,抬头挺胸地走进了村里。箱子沉甸甸的重量,彷佛给了他十足的底气,让他的步伐走的更稳,更豪迈了。

田驴儿挣钱回家的消息不胫而走,在这个小门小户的田庄,迅速地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围观田驴儿,似乎,来到田庄的不是田驴儿,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猴子。其实,这是农村特有的一种民俗风景,那就是,无论谁家来了亲戚或者朋友,也无论好坏,只要是不是这个村庄的原有土著,都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和关注,甚至引起流言蜚语,当然,这种流言蜚语更多的内容是纷纷议论。而和城市那种钢筋水泥的格子里透出来的冷漠不同,这里的人们,喜欢关心你,喜欢对你表达他的热心和热情。因为基于人类情感的丰富性与复杂性,导致了人类行为的千变万化,纷繁多样。但无论城市还是农村,人性中不变的成分,是嫌贫爱富。

田庄的人们三五成群,嬉笑雀跃着在田驴儿行进的道路上自动站成两排。上一次田庄的老幼妇孺如此大规模地倾巢出动是为了夹道欢迎一帮县上的大领导来村里评定贫困等级,那时候他们除了面带微笑以外,还要热烈地鼓掌。当然,今天的田驴儿绝对想不到他也能享受如此高规格的礼遇!如果他那死在外头的爹娘地下有知,一定会认为是他们田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才会有田驴儿的今天。那些人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有认识的田驴儿的,也有不认识田驴儿的,总之他们都对田驴儿微笑。老人孩子慈祥地笑,大姑娘小媳妇捂嘴葫芦而羞涩地笑。田驴儿拖着沉重的行李,望着周围人们一张张的笑脸,真有一种衣锦还乡的荣耀!虽然,他的双脚踏在了故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但是却如同走在星光灿烂的红地毯上一样,心中,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汹涌澎湃了起来,他毫无征兆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并且频频地向村民们挥手,那浑然天成的气势,绝对能压得过那些隔三差五来乡里背手视察检阅的领导干部的威风!而且,一边走,一边还和左邻右舍大声地打招呼。什么大婶子二伯子,三叔子四娃子,似乎,田驴儿的人生里莫名地多了一些“亲人”。其实,在此时田驴儿的心里,这些亲切的故乡人的笑容和脸庞,都如同是自己的亲人,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

他走了不到几百步,就又被大家围住了。

“驴儿回来了啊?发大财了?”

和孙金生关心的一样,大家都关心的是田驴儿是不是发了财。而发问的,不是别人,正是田庄德高望重的村长,当然,这一声问候,似乎也代表了集体的心声。

和八年前不一样的是,村长满头白发,身形佝偻了许多,和田驴儿记忆中那个永远梳着大背头,玉树临风的村长全然不同。看到在岁月中慢慢丑陋了下来的村长,田驴儿感到既痛心又庆幸。痛心的是,物是人非,田庄还是那个田庄,但是田庄的人不是老了就是死了。庆幸的是,他田驴儿再也不会见到村长就两腿哆嗦颤栗了,说起来,这可真是一件让他汗颜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小时候,他见一次村长,就要尿一次裤子。现在想起来都还丢人呢。但万幸的是,村长还是那一副熟悉的神情,说话喜欢吊起眼睛来。

“啧啧,真是山娃子上厅堂,里里外外新衣裳,驴儿啊,你这一身洋装,到底是在哪里挣了大钱啊?!”

“不不不,村长,你太高看我了”说着,田驴儿急忙一把握住村长的手,解释道“我就是在外边打了几年工,想家了,就回来了,村长,我还是那个山娃子,你可不要太夸我,而且,今天看到你可真是太好了,我真是非常想念咱们的田庄啊”

“我就说嘛,驴儿,你这气派,实在是洋!握手礼也洋气,我这村长已经许多年不干了,不像过去,经常和乡上县上的干部们握手,现在,难得能和人握一回手了”

“村长,那你为什么不干了啊?”

“能为啥,老了呗!这社会,还是你们年轻人的社会,你们走上社会是对社会有贡献,我们就应该退下来了,这没啥!对了驴儿,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样发财的呢,不过也不急,回来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掰扯。”

“好,好,村长,不急,不急”

和村长握过了手之后,身后的其他村民们不知道为什么都争抢着上来和田驴儿握手,似乎握手成了田驴儿专属的一种富有的象征,也似乎回家的田驴儿是一位阔别家乡很多年的成功人士,虽然他只离开了八年而已。

“田驴儿,欢迎回家”一位看着面熟,但是田驴儿叫不上来名字的叔伯说道。

“好,好”田驴儿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