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每一次表演都带着真诚的话,那么真诚的表演就是生活的灵魂了。如果说每一次慈悲都带着伤痕的话,那么伤痕就是慈悲最好的馈赠。

在孙金生退出屋门的那一刻,田驴儿在心底里深深地感叹了一番,当然,那不是表演,那是因为太佩服孙金生的表演。在生活这一场真与假的较量,善与恶的碰撞中,田驴儿输了,输给了在生活里坚韧地表演和前行的孙金生,输给了比田驴儿更加了解这片土地的贫穷和人性的孙金生,但,心底里那一刹那的柔软不能打破这贫穷的坚硬外壳。时间,其实就是一场轮回,八年前和八年后一样,田庄的人们依旧在这片土地上缩着头躲在贫穷的枷锁里用仅有的四肢做着田庄式的挣扎,而只有田驴儿,是在自己贫穷的轨道上,赤身裸体地狂奔着。所以,田驴儿必须重新振作起来,拿出他的百万富翁架势,让金钱的希望和亮光,照亮孙金生前进的道路。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阴沉的天空似乎酝酿着一场风雪的悲伤,甚至,可惜了夜里田驴儿做的一个好梦。他很久都没有梦见那片海了,那片红色的海,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梦见自己在海里游啊游啊,沉浸在那温暖的没有尽头的海水里,甚至都不愿意醒来。这样的天气,也适合窝在热炕上,捂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整天,但是,田驴儿睡得住,孙金生可睡不住,他设身处地的为田驴儿着想着,谋划着他的终身大事。

“三军侄啊,老黄历上说今天不利于出行,看这天气,怕是果不其然啊,如果下雪的话,还说得过去,要是下起冻霜来,那咱们可就是六月里的爬爬没爪爪,寸步难行了”

“那老天到底是下还是不下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啊,昨天晚上我也没有看天气预报,老婆子又看不懂,今天早上只能看天了。哎,我们农村人就是这样,头上一片天,也是一片难,到啥时候都要看天活着,而不像你们城里人,出行不看天,看的是钱包,有钱的话,打个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今生叔,那咱们打车吧”

“三军侄啊,你可真能说笑,要是嘴上能打车的话,我也不用再折磨我的两条老腿了,再说了,咱们田庄有牛车驴车和骡子车,可就是没有出租车,咱们这里,可真的不比城市啊,条件太差了”

“金生叔,我说的就是咱们田庄的车”

田驴儿的话,给孙金生提了个醒,让他恍然大悟。

“咳,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哎,三军侄,你果然是会挣大钱的城里人,脑子活络,大概也是在城里坐车坐习惯了,我就不行,想不到这一点,那你等着,我马上给咱们找车去”

于是,孙金生立马跑到下庄头一家农户家里,用田驴儿百万富翁的名气免费借到了一辆驴车,不一会儿就赶到了自家门口。

人类社会的烦恼,在动物世界里,不能称其为是烦恼,而是一种使命,驴车的出现,完美地解决了田驴儿和孙金生的出行问题。

“这下好了,下雪的话,四条腿的畜生也能一会儿把咱们送回家,要是下冻霜也不怕了,因为我连他家的驴掌都借来了”说着,孙金生晃了晃手中的两个可以安卸的驴铁掌。

坐在驴车上的田驴儿,依旧感到风光无限,坐在田驴儿身边的孙金生,更是风光无限,甚至,连那头瘦骨嶙峋的驴子也因在百万富翁田驴儿面前履行了使命,成为了他的代步工具而风光无限。田庄的人们,听说百万富翁田驴儿要赶着驴车去相亲了,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爆炸性新闻一样,再次热议了起来,并且纷纷走出家门,观看那一盛景。毕竟,在这个观念传统,思想落后,信息匮乏,但是却笼罩在现代文明之下的田庄,任何的与众不同都会被看做是一种标新立异,而在百万富翁田驴儿这里,赶着驴车去相亲,简直就是引领了一种时尚,所以,必定会受到人们的关注。孙金生和田驴儿两人赶着驴车,在大家好奇疑惑艳羡和议论的目光里,检阅似地走过,美滋滋地走了一段距离,还没有出村,就被一辆警车给拦下来了。

那警车闪烁着警灯,昭示着威严,差点和那两人的驴车相撞,引起重大的交通事故。好事的村民们见状更加议论纷纷了,一边猜测着到底是谁家摊上了事招来了警察,一边将警车和百万富翁的驴车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围得水泄不通了。这可把惯于在好人里横行,强权里爬行的孙金生给吓坏了,心底里暗暗咒骂自己的愚蠢,明明老黄历上说了,今日不利于出行,自己偏偏急于收网,拉着田驴儿出门了,这下好了,差点就出了车祸,而且,还不是撞一般人,撞的可是穿制服的公家人啊。

“怎么办?怎么办?……”

孙金生心里如同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不知所措,而一旁的田驴儿,倒是一脸镇定,哎,毕竟,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和战战兢兢的小农民不一样,而更让孙金生惶恐的是,那头驴,千不该万不该,偏偏不该在这个时候拉稀,当着全村人的面,当着警察的面,毫无征兆地一泄而快,瀑布般的绿粪水溅了一大滩,当然,那干净的警车就被殃及鱼池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场景,可乐坏了坐在车后的田驴儿,一边大笑一边说道。

“敬礼了,敬礼了,这是驴在敬礼,警察同志,你们看,这驴怕你们,都叫你们给吓得大便失禁了,啊哈哈哈……”

田驴儿的话,也引来了身后看热闹的村民们的哄笑,只有孙金生如同是大祸临头般惶恐不安,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而且,更糟的是,一定会被罚款,或者至少会被拉进去关上几天,哎,悔不该啊!此时孙金生的心里,已经是悔恨交加,忐忑恐惧到了极点。

终于,警车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男警察走了下来,朝周围扫视了一圈,问道。

“谁是田三军?”

众人一听警察同志要找百万富翁,便都退避三舍般地后退一步,让出空间,并且,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田驴儿射来。虽然,田驴儿分明听见身后有人叹息有人怀疑甚至有人落井下石般地小声说道“活该!早就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明了,一个没文化没背景的农村娃子成了百万富翁,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这下好了,让警察同志好好的查一查!”,更有甚者,因为没有得到百万富翁一丁点的金钱的恩惠而吐出了希望田驴儿被抓起来的恶毒诅咒,但是,田驴儿对那些话一概地充耳不闻,而是非常享受那种成为焦点,被众人的目光朝拜的虚荣感,他挺直了腰杆,站起来,站在驴车上,大声地回答道。

“我!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田三军!”

年轻警察看到田驴儿,然后微笑着走到田驴儿身边,伸出手说道“你好,田三军先生,我是镇上派出所的,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听说你是百万富翁,那,和我合个影怎么样?”说着,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就要和田驴儿合影。

一旁的孙金生听到警察如是说,立马如释重负,随即喜笑颜开,也凑过来说道“算我一个,也算我一个……”说着,还不忘比出了时下小年轻们风靡的拍照固定式招牌剪刀手,将自己加进了镜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