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一个人,钟意竟然只是因为“自由身不可能甘愿为奴”、“六百两赎金太不靠谱”两条像蜘蛛丝一般无所凭证的主观臆断,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要审问这个忠仆!

“紫烟,你快起来。”钟意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要扶紫烟,“是我多疑了,我不该乱怀疑你的。”

紫烟哭着摇头,跪在地上不起来。

钟意也哭起来,又说道:“以我的心思,就觉得一个平民不可能要甘愿为奴,我就怀疑你在我身边,是不是有另外的目的,再就是当日那青花会的何七要了六百两赎金,刚刚好是咱们白鹤楼要抻着脖子,跳着脚才能凑齐的银钱,所以我怀疑绑我的人清楚白鹤楼的账务,是有人透露的,而你在我身边,是最知道白鹤楼有多少钱的,所以我就……对不起紫烟,我错怪你了。”

“不不,”紫烟哭得更大声,“奴婢,奴婢确实有事情瞒了姑娘,但姑娘,请相信奴婢,奴婢不会害姑娘,也永远不会做背叛姑娘的事,关于奴婢隐瞒的事情,恕奴婢现在无法开口,等到时机成熟时,奴婢一定第一个先讲于姑娘听!”

钟意的哭声止住了,她擦了擦眼泪,又去拉紫烟,“你先起来说话吧,我答应你,我信你。”

既然对方相信自己,自己为什么不相信对方呢?

每个人都有秘密,钟意有钟意的秘密,也许紫烟也有紫烟的秘密,为什么一定要告诉她呢?

在这一个瞬间,钟意对紫烟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她决定信任紫烟——即便她是一个真的对她有所图谋的人,那她也决意相信紫烟。

有关信任,有时总要赌一把,有个人率先信另一个的。

钟意愿意在每一次的信任博弈中,做那第一个坦诚相待的人。

紫烟终于站了起来,在刚才的一瞬间,其实她也做了一次赌博。

她始终不相信钟意对她是怀了不好的心思,她猜测钟意只是觉得她隐瞒了一些事,有心要问个清楚,可是有关她的秘密,涉及到太庞大、太复杂的背景,她绝对不能说。如果姑娘因为这一点,要赶她走,她也没有办法,但是她也不想再隐瞒钟意,于是说了那一番话,横竖就赌姑娘对她的信任了!

她赌对了,钟意扶起了她,表示她相信了她自己。

从那一刻,钟意和紫烟,已经不再是一对主仆,因为她们彼此的敞开心扉,而成了一对超越身份地位的挚友。

紫烟向钟意坦白,她是一定要在钟意身边的,哪怕沈澈不派人赎她,她也要想尽办法回到钟意身边,至于为什么,紫烟请钟意耐心等待,时间到了,她一定会把自己背负的秘密和盘托出。

钟意也向紫烟坦白了一些紫烟能听懂的事,比如说她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不是观音菩萨指点她就不知道了,总之阴差阳错的,紫烟的姑娘,就像获得了新生一样,所以行事和性格和以前的姑娘不一样了。

钟意还问紫烟银蝶是不是也和她一路的。紫烟则摇头说不是,她是三岁就被领到本尊身边坐贴身丫头的,是真正地与本尊同时长大的,银蝶则是十岁才来的,和本尊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五六年。只是银蝶也做过小姐,又为人灵活,还会读书识字,所以本尊的两个丫头里,银蝶往往是压着紫烟一头的。

“那你看银蝶,是往常的样子吗?”钟意又问紫烟银蝶的变化。

紫烟皱着眉摇摇头,说道:“银蝶倒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奴婢猜测,她被发卖了又被赎回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银蝶的性子,比以前更乖戾了。她以前就常常私下里怨天尤人,说凭什么一个酒楼的侄女都能做小姐,她却要为奴为婢,又痛骂她的家人,但不忿归不忿,对姑娘,银蝶还是很上心的。姑娘识的字,可都是银蝶教的呢。但现在……”

紫烟下意识地往外看了看,继续说道:“奴婢总觉得银蝶来白鹤楼,是想知道些什么。”

“嗯。”钟意点点头,“这一天来,她都追着我要账本。”

紫烟也想到了银蝶的死皮赖脸,不禁“噗嗤”一笑,说道:“姑娘的账本,其实就是给她看,她也看不懂,都是些奴婢也不懂的天书。”

钟意咂咂嘴,不置可否,心里却想:给你们看倒也罢了,你们都是信我之人,自然不会多想,给银蝶看了去,她交给主子,她主子说我是妖人,一把火烧了我可咋整。

“姑娘说的六百两赎金的事……”紫烟忽然又说道,“奴婢也觉得蹊跷。当时我们商量过,如果账上连三百两都不到,那就立刻报官,宁肯失了白鹤楼的名声,也不能损姑娘一点皮毛的。”

“是啊。”钟意点点头,“我也是觉得这赎金要得很有技巧,可是知道账面的,就你一个人,罗成蔡良他们,都不识字,哪里会算出咱们的账目来,除非……”

紫烟看向钟意,钟意也看着紫烟,沉声说:“除非有人从咱们开始卖点心起就在观察我们,帮我们算咱们的收支。”

紫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人会有这种心机,咱们卖的点心虽说是有名,到底是小本生意,论起酒楼茶肆来,连对面的摘星阁也比不上。咱们还没开张,光是卖个点心,就被人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