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犹如在深海之中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在场的文武百官闻言无不惊骇万分,全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着笏板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朱由校突如其来的发问,彻底打乱了文官集团的部署,他们原本想着借机发难,却被皇帝了先。

不过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马前卒。

一位年轻的御史率先站出来应答,“启奏万岁,臣以为建奴集结大军攻击锦州,后方必定空虚,正是东江镇长驱直入的大好时机,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却按兵一动也未动。”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个试探性的攻击,大家都在等待着朱由校的表态。

朱由校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朕,现在问的是如何光复锦州的事情,你们扯到东江镇去干什么?”

又一名御史站了出来,“启奏万岁,谈锦州绕不开东江镇。东江镇是抵在后金心脏上的一把刀,而这把刀却握在毛文龙的手中。

此人好大喜功,经常变着名目的管朝廷伸手要钱,却不听兵部的差遣,要是此时他能伺机而动,定会取得丰硕的战果。

一个不听话的臣子在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臣提议撤掉东江镇。”

嗡嗡哄哄……文武百官们骚动起来,整个朝会变成了菜市场。

太常寺少卿曹钦程趁乱眼珠滴溜溜乱转,他在观察朱由校和群臣的反应。

他见朱由校并没有顺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前进,而那些下级文官们似乎也一时没有摸清魏忠贤的意图。

那些文官们全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他们深谙为官之道,知道说的早不如说的晚,与其不清楚意图的情况下贸然发言,还不如不说。要是没踩对点子便贸然开口,丢了官职还好,丢了性命可就惨了。

崔呈秀觉得事情推进的有些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曹钦程立刻心领神会,抱着笏板出列,慷慨激昂的说道:“臣,复议!圣上,后金不足为虑,毛文龙才是心头大患啊!”

朱由校看着道貌岸然的曹钦程心中冷哼一声,他可不是以前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启帝,鸡贼如斯的他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猫腻,这他娘的实属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党同伐异之举。

“哦,朕知道了!”

朱由校脸上不露声色,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既没有说要惩治毛文龙,也没有说不惩治毛文龙,他要看一看这文官们今天究竟要唱哪一出。

曹钦程一表态,这就是魏公公出的一道送分题啊,所有的文官们心里就跟明镜儿一样,今天这是摆明了要搞掉毛文龙啊。

就连稍微反应迟钝的武将们也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稍微一咂摸便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要说专业技术他们是不行,可拉帮结派绝对有一套。

朱由校的话音刚落地,文武百官们便开启了弹幕般的狂轰乱炸,一个劲儿的数落毛文龙的种种大不敬之举。

群臣们越说越激动,这股火趁着群情激奋,在人有意无意的引领之下渐渐地就烧到了登莱巡抚袁可立的身上。

开始那群跳梁小丑还藏着掖着的喷袁可立,随着参与的人越多越多,到最后直接变成了明目张胆喷。

问题现在有些大了,这群脸红脖子粗的文官们不但要杀东江镇总兵毛文龙,还要杀登莱巡抚袁可立,仿佛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美髯公兵部尚书崔呈秀见时机差不多了,轻咳一声,举着玉制笏板站到了朝堂正中间,总结道:“圣上,北联蒙古,东有朝鲜,三面夹击,后金不足为虑。

群臣所言真知灼见,毛文龙杀俘冒功,恃宠而骄,目无王法,俨然以土皇帝自居;袁可立军法不严,听之任之,放任不管,酿成今日尾大不掉之祸。此二贼不诛,不足以正纲纪,不足平民愤。

唯有杀此二贼,方可震慑边关武将竭尽全力,其后锦州不攻自破。”

朱由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总算是听明白了这帮狗日的要干什么,感情他们今天没党争是在当着他的面给他挖坑,他们想让辽东大乱,彻底的牵制住他的步伐,让他没有心思找他们的麻烦。

魏忠贤危而不倒,给了魏党信心,让他们来争取利益最大化。

东林党这个祸害,今天纯属要把水搅混了,好趁机摸鱼。

尽管朱由校不能说锦州失陷是魏忠贤的报复之举,但从群臣的今日的骤然发难扎堆儿攻击毛文龙和袁可立判断,他不能排除这不是魏忠贤在复仇。

群臣们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他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老朱家的江山好,朱由校今天要是不下令斩杀毛文龙和袁可立,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天下苍生,中间还对不起他自己。

朱由校心里跟明镜儿一样,歪着头指着崔呈秀笏板上的一点红色,轻声问道:“王安,他们人人的笏板之上都有一点红色,那是何物?”

王安立刻弯腰轻声答道:“主子爷,那是‘鹤顶红’,有名‘丹毒’,老百姓俗称砒霜。只要舌尖一碰,立刻涅槃。通过此物表明他们品德高尚,为了真理即使是皇帝,他们也敢于直言不讳。”

朱由校不屑的撇了撇嘴,悄声说道:“屁啊,沽名钓誉的手段罢了。他们就是怕朕突然给他们来个皇恩浩荡,留个全身用的。不过朕估计,那玩意儿十有八九是个摆设,他们要是有那羞耻心,现在就不应该这么多人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