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袁青拖着虚浮的步子又来了。

姜志在门外看着,他徒弟打开包扎的血布,他徒弟拿刀往身上划口子,他徒弟正在用心捏瓷土。姜志走过去,沉重地将手搭在袁青肩上,“何苦呢?”

袁青紧张得瞬间心跳加快——师父知道了!

“师父。”他低声喊道。

“算了吧,明早跟你师叔离开这里,好好养伤,别再回来。”

姜志一声叹息,缓步离开窑室。袁青将和好的泥胚放入洞里,一直守在窑室中烧火,一夜未眠。

袁青记得,师父那年带他离开京城,他以为是拐子想拐了他去卖钱,可他却答应了,他过怕了没有饭吃的日子,他要跟眼前的这个人走。到后来,师父仍问他愿不愿意学烧瓷,他说愿意,师父就把他带回造物轩,给他买衣服,供他吃住,教他认瓷土,他才肯定师父是好人。袁青没有父亲,就把师父当父亲。

师父虽于他无任何生育之情,却有再生的养育之恩,这胜过一切。袁青赴汤蹈火也不惜。可他从没跟师父讲这些。

第二日清晨,姜志将替袁青准备的包裹递给师弟,里面装着《至瓷》一书及三五张银票并两件袁青常穿的衣物。

袁青杵在厅堂内不肯走。

“袁青,自此,你便不是我姜志的徒弟了。走吧。”

袁青愣住,嚎啕大哭起来,跪在地上足足磕了三个响头,说:“师父,你永远都是我师父......把这批瓷烧出来我再走......”还有一丝希望,他怎么舍得离开?

袁青的师叔早已不忍,“师兄,你就成全这孩子吧!”

姜志表情松动,随即又严肃起来。

“你我情谊已断,快走!”最后两个字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

袁青上前抱住师父的腿,“我不走!不走!从前是您救了我!如今,把这条命拿去又何妨?!”

声嘶力竭。

袁青的师叔也看呆,何时见过温厚的袁青这样?

袁青最后还是留下了。三天后开窑,留与走,成与败,生与死。

袁青的师叔永远忘不了这一天,天蓝得很,风吹过来还留有淡淡的青草香。

窑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