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干部从风口(铁门上的小窗口,用于递饭、递文件)递过来两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什么话都没说,老大知道,杨大员也知道,我们大家也都知道,这是杨大员临走前两天一包的的精神粮食,这两包烟是他四天的精神粮食,把这两包烟抽完以后,以后再每两天发一包烟。

不过,尽管这烟是给杨大员的,他不一定享受得到,要看老大心黑不黑。老大的水板从干部手里接过烟后把烟交到老大手里,早已干渴的老大打开一包烟,抽出两支,自己拿一支,给杨大员一支,点上火,云里雾里享受起来。一包开了的烟和一包未开的烟被老大放进了自己的物品专柜,这烟放进去,就意味着这烟是由老大支配的,杨大员要抽烟还需得到老大的同意。

这天晚上,因为杨大员的到来,老大对监号人员所从事的工作作了调整,原先负责管水的小陈就不管水了,专门为杨大员从事一种特别服务.这种服务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每天为杨大员緾绑腿。这个绑脚是什么样子的呢,就是跟解放军人打仗时的那种绑腿一样。

这个绑脚不是用来方便打仗的,而是为了隔开杨大员脚上的铁镣与腿的摩擦,那种铁镣不是很正规的那种镀铬铁镣,是外面铁匠铺用扁铁加工出来的粗糙货,笨重又磨腿。如果绑腿没有,戴着这种腿镣的杨大员走出几步就可以见血。

除了緾绑腿的任务,小陈还负责为杨大员穿脱衣服,要给杨大员穿脱衣服很不简单,他的脚镣手铐都不能取,要想把衣服脱下或穿上,要有一定的技术水平。我现在想不起来这衣裤是如何脱穿的了,相信绝大部分读我的文章的人都不会相信有这种脱穿衣服的功夫,这绝对是一门技术。

由于工作需要,我被调往水板(管水,而不是专门为板脉子服务的那种水板)岗位。

从杨大员来的这天晚上,号子里必须安排人值班,为了大家的安全,防止杨大员变态自杀或通过扼勒杀死其他人,每两个人值班一天,除了老大以外,每个人都要值班。

值班分上半夜和下半夜,晚上按钟点交班,交班时间以看守所旁铁路通过的火车为准。(因为没有钟表)杨大员的到来,给监号带来了麻烦事,大家都不高兴。好在第二天干部又从风口里递进来了一副扑克,大家找到了心理平衡。杨大员的到来,给监号带来了两大特权:一是可以抽烟,二是可以玩牌。这是没有死刑犯监号所不能享有的。

还有一点让大家值得高兴,凡值班的人每值一次班都可以得到一根烟抽,一根烟对于生活在社会上的人太简单了,但对于生活在监号的人,他的价值超过了一根金条。

杨大员到来的第一天夜里,他没有任何言语,以我的估计,他很想说话,但他没有言表能力。直到他上床睡觉,他只对我露了一次笑容,这笑容算是对熟人打了一个招呼吧。对他投来的一笑,我没去理会它,我只觉得像他这种人死了也是好事,一次笑改变不了他愚昧的本性。

没有理他,没人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杨大员的苦瓜脸换取不了其他人跟他讲话的兴趣,老大干脆看也不看他一眼,歪着他的头躺在铺上读他的杂志。

以前和杨大员呆过一段时间,我居然没有细细的观察过他。也许是他变成了死犯子,我在这个夜晚特别审视了他,小伙子长得不耐,30多岁的年龄,一双肿皮大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安排的位置都还不错,脸上有肉,但看起来不胖,他作为男人,我无法评价他是否英俊,但他如果是个女人,我敢肯定,她是一个不错的美女。

因为天气热,杨大员只穿了一个三角小裤头,他坐在床沿上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裸身,他身上的肉长得不错,肥肥墩墩的,如果穿上衣服又让人看不出来他的肥。他的全身,也许占了百分之五十的地方,也许说得多了一点。

很难找出有连片的白肉,白肉尽被那些低劣的纹身分开了,记不清楚是些什么纹身,花不像花,草不像草,这些纹身也许是他所追求的艺术吧,他拿这些纹身来表明自己的勇敢,表明自己是一个江湖道人,好在那些胆小怕事的人面前脱掉衣服露出肌肤之时,让那些被抢劫的人乖乖掏钱。

我厌恶他。

杨大员虽然在监号里排在老三的位置,他的特殊身份给予了他的更多特权。从进入我的监号开始,他就像老大那样被人侍候,可以不按规定时间起床,不按规定时间入厕,不按规定打坐,可以大声讲话,可以对下面发号施令......。

所有这些特权,看得出他是多么洋洋得意,这是他一辈子也没有得到的东西,他总是生活在人群中最卑微的地方,这就有点像一句俗话说的:“穷人翻身,天下大乱”。

他进入我们监号后,当他拥有这一点特权后,监号里睡下铺的人日子不好过了,他要把他以前被人欺负的感觉加在那些灾脉子产的身上,也许他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就是一部分人欺压另一部分人,一部分是高贵的奴隶主,而另一部分人就是奴隶,他的心中没有正常人格这个概念,他的感觉是临死前老子也可以成为主宰者。

先说说为他服务的那个小陈,河南人,在本市偷窃被关进看守所。小陈的年龄是22岁,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模样,如果不是犯盗窃罪,我真难发现他有很差的人格弱点,要说弱点的话,可能就是他很善良,对任何邪恶都不会勇敢地抵抗,包括别人对他的任何欺辱。

在监号里他总是善良地帮助别人,对待板脉子对他的“黑”,他顽强地忍受,并在忍受后保持平和的心态来对待他们。当然,我在这里不能专门写他,我在以后他的故事里我会深刻地描绘他。

老大把小陈安排给杨大员做水板,可能是经过老大仔细考虑的。小陈是全监号里所有人中最能保持温和心态的人,我赞成老大的安排,我也觉得他是监号所有人中最能照顾好即将走向阎罗殿的人。

然而,小陈做得虽然很好,杨大员不是那么回事。

杨大员来的头一天晚上,小陈给他脱穿衣服,解绑腿。我们都看着小陈如何操作,也看着杨大员的表情。虽然小陈的动作很不熟练,但非常轻柔和细致,从杨大员那张死灰色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对小陈的满意,到了第二天上午,小陈再给他穿衣服、绑绑腿的时候,杨大员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