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枇杷巷是最热闹的,张水灵在书寓前挂起橘红色的大灯笼,她偶尔出局,大部分的时候不出局票。待在家里陪着心爱的人,弹两首曲子,喂两颗海棠果,不知多惬意。

她知道陈洛阳今天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她也没问。

反正不是洋行的事情,在外做事他就像匹野狼随时能把不顺眼的人弄死。但他不喜欢直接一棍子打死,而是要看着你一点一点咽气。

“洛阳,吃点果子。”水灵儿收了琵琶,挽起袖子从水晶碗中捏起一颗娇艳欲滴的红果咬了一口,确定是甜,才放在他的唇边。

他无意识地用牙咬了,脱口而出地问道:“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张水灵差点被果子噎住,头也不抬地笑道:“我才不看书,不然打雀牌会输死。”她笑了两声,看陈洛阳毫无反应,眼波含情,站起来凑到他耳边,说道:“我最近也看了一本书,是清朝的画本子,待会我们一起——”

陈洛阳笑了起来,把果核吐到地上,伸手把张水灵搂到怀里。

“王八蛋,弄乱老娘头发了!”张水灵叫道。他越性把她新烫的发型弄得一团糟!

“讨厌啦,死囡仔!让我起来!”

他们笑笑闹闹,陈洛阳陡然才有一点放松。他和张水灵在一起永远是高高在上的自在,而和无忧在一起,永远都像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怕她会看不起他,怕她会离开他,虽然无忧一次也没有过,他就是害怕。怕自己配不上她的好。

“水灵儿,”张妈妈掀帘子进来,道:“门外有个莫先生递了局票,请你出局。”

“不去,不去。妈妈,就说我身体不好,推了吧。”

张妈妈点头,刚要出去打发人走,又被陈洛阳叫了回来。

他把张水灵的身子扶正了,笑问道:“张妈妈,那个莫先生叫什么名字?”

张妈妈拿着局票左看右看,半晌后笑道:“瞧我这个老货,根本不识字。洛阳,还是你自己看吧。”

洛阳把局票在手心一展,然后合起来,道:“张妈,去请莫先生进来。”

张水灵去后厢整了整乱掉的头发,进来道:“他是谁啊?找到我这儿来了。”

陈洛阳脸上已褪刚才的轻狂,不屑地说道:“他就是今天质问我为什么不读书的人。”

张水灵一惊,知道这个莫先生是陈洛阳看重的人,忙准备凳子,让人重置杯盏。

莫凌云随张妈妈走进来时,就看见花枝招展的张水灵在吹拉弹唱,陈洛阳则坐在一旁拍手打着节奏。

“陈洛阳,你对得起无忧吗?”莫凌云满腹怒火,捏紧拳头冲上去,却被陈洛阳一掌撩翻在地上。

张水灵忙抱着琵琶站起来,望着地上的莫凌云笑道:“这位先生好大的脾气喔,一来就让人吃拳头。”

张妈妈把莫凌云扶起来,劝道:“小后生,有话好好说。我从小看着洛阳在街上打架,还没有人打得过他的呢。你也莫白费功夫。”

陈洛阳听了张妈妈的话哈哈大笑,他不知是要该喜该悲,好多年里,他的世界,拳头是最重要的武器。

“是无忧让你来找我的?”陈洛阳知道,莫缙云的姐夫是青帮大佬,上次也是他帮着康家找到的他。这次,他能再找到枇杷巷也不意外。

“不是!”莫凌云气恼地站起来,腾腾满腹怒火,举起拳头又要冲过去。想了半天又忍住了。“我是为无忧不平,她太可怜了!”

可怜?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啊!

“陈洛阳,你别得意!你根本就不是陈家的子孙,十七娘的儿子出生就死了。”

“那又如何,你有证据吗?现在十七娘也死了!”

“你的出生证明。”

“呵呵,你以为一张纸会有用?”

“你等着瞧!”莫凌云愤愤地说,“我一定会让无忧看清你的真面目!”

“不自量力。”陈洛阳阴森一笑,早看莫凌云不顺眼,像只苍蝇嘤嘤嗡嗡在无忧身边转悠。

他拎过莫凌云的领子,重摔在桌案上。桌子翻了,瓜果糕点坠满一地。莫凌云踉跄着还没站稳,脸上、胸口又是一顿暴击。

水灵儿捧着琵琶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张妈妈哭天抹泪地嚷道:“啊呀呀,我就说了。他打架没输过人的,你怎么招惹这混世魔王啊!你们赔我的桌子、碗儿、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