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无雪呜呜地在她怀中低泣。

时间一天一天恍恍惚惚中过去,预产期越来越近,无忧的精神却越来越差。

一日之中大约一两个的小时是清醒的外,其余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睡。

迷迷糊糊中,她总听见红柳的叹息、抽泣。

傻孩子,一直在默默为她担心。

那年冬天,无忧已经记不得下了多久的雪,也许她的心中纷纷的大雪就从没有停止过。

最大的雪来自那一日——

风雪飞扬了一日,到了夜里也没有停歇的意思,绵绵地下到深夜。

她睡得很浅,一点点轻微的脚步就把她惊醒。红柳还未靠近她的床榻,她就已经醒来。

“少奶奶、少奶奶——”红柳急躁地嚷道:“我们快走!家里起火了!”

听到起火,无忧混沌的脑子陡然清醒了七分。她忙扶着肚子缓缓起来,不遂灵活地穿上衣服。她现在的手脚都肿了起来,行动比正常人要缓慢得多。

红柳不敢催她,小心地服侍,不停张望外面的火光。不时有嘈杂的人声从院门外传来。

“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无忧问,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担心。

“好像是祠堂。一定是哪个下人又在偷偷生火取暖的时候睡死了。”

红柳扶起无忧笨重的身体往外走去,无忧走一步,就感到肚子里的孩子在踢她一下,肚腹一阵紧缩,双腿之间一阵湿润。

“怎么呢?少奶奶!”

“没事!没事——”她深吸口气,搭住红柳的手往外走去。

院子外已经是人影憧憧,多少人在大雪里奔跑,洁白的雪地上压上许多来来回回脚印。

无忧抬头望去,扑目的白雪把天地都染成白色。黑色的烟雾和红色的火光和白雪组成一幅奇异的图画。

瘦小的陈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正被人抬着在院外的空地上指挥救火。

姜还是老的辣。只见老太太在人群之中毫不慌张,从容地指挥着所有人。

“奶奶!”无忧走了过去,满头大汗,手紧紧地护着肚子。

老太太的眼睛在她的肚子上搜寻一圈,冷漠地说道:“无忧这里人多手杂,让桃妈和红柳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吧。”

“好——”她冷汗淋淋,左右张顾,焦急地问道:“奶奶,洛阳呢?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不仅仅是洛阳,无忧发现,渔儿也不在这里。

再看燃烧的火光,是从小西跨院的上方——

“啊——”无忧尖叫起来,差点跌坐地上。

“少奶奶小心!”红柳紧紧搀扶住无忧的胳膊。

“把少奶奶带下去吧。”老太太轻轻一句吩咐,掷地有声。

无忧慌了,奶奶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这个时候非要让她离开?

她再看看那些仆佣,他们虽然慌张地跑来跑去,但没有一个提水、没有一个拿着灭火的工具。

“洛阳是你的孙儿!”无忧冲老太太叫道。她肚子越来越痛,双腿间的潮湿感也越来越来多。

“康无忧,不要真以为我老糊涂了!你们做的事你们自己明白!他是不是我孙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无忧踉跄一步,脸色惨白。

“少奶奶!”桃妈过来扶起无忧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少奶奶,你也别瞒着老太太了。红柳在你的抽屉里看到过陈洛阳的出生证明。他不是少爷的种!”

在无忧的注视下,红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嘤嘤抽泣着哭道:“少奶奶……少爷对你太坏了……我……我……”

“住嘴!”无忧抽过手狠狠甩她一个耳光,打得红柳一个踉跄,“他对我再坏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谁让你这么做的!你要他死不就是要我死吗?”

“你们不去救他,我去!”

“少奶奶,不要去——”红柳哭着过来拉她的手。

“红柳别拦着!”桃妈过来掰开红柳的手,嚷道:“老太太念她是故人之女,给条活路她不走,非要往死路上撞。你由得她去——”

“妈、妈——”红柳哭着在桃妈脚边哀求。

无忧气得浑身打颤,滴水成冰的大雪天里热得冒汗。

红柳原来是桃妈的女儿!

“对不起、对不起——”红柳跪在在地上,哭着向无忧说道:“少奶奶,我不是故意告诉我妈的,是少爷待你太坏,我气不过——”

“你还告诉他们什么?”无忧心里冷荡荡的。

红柳小声说:“就——就是,少爷的收养契约。”

“死囡仔!”桃妈狠狠在红柳脸上打一耳光,啐道:“一点时都做不好!看见契约那么久,现在才来告诉我们。把小狼都养成了虎豹!”

无忧无意再听桃妈训女,她望了高高在上的老太太一眼。瞬间明白,她眼前的路要不就是死,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她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往火海最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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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无忧一生中最后一次看到天的模样,暗夜无边,雪花飘舞。空气中一边是雪花的凉一边是火里的热。

她一边看着天空的雪一边在口里默诵,“洛阳、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