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新来的秘书恭敬地敲门进来,说道:“江城的季理老爷子到了,见吗?”

“喔。季理来了啊!”老夫人伸出秀气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吧。我们是许久没见的老朋友。时间真快,一晃五十年。我认识他的时候,和你们还是差不多的年纪。现在老得都动不了了。”

选择微尘是因为她是故人之女,现在她得向故人做一个交代。

分开,就分开吧。

孙媳妇可以有千千万万个,孙子她可只有陆西法了。

陆老夫人摩挲着自己柔软的手掌,季理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了解。优点突出,毛病也多。嫌贫爱富、重男轻女、利字当头。

“老爷子,里面请——”

季老爷子被礼貌地请进来。

因为腿脚不灵便,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离开过江城。这次来西林,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会出山。

“季理。”

“美柔。”

陆老夫人苍老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早没有人记得我的闺名了,亏你还记得。”

“你也还记得我的名字啊。不像他们,在背后都叫我糟老头,老古板。”

“坐吧。”陆老夫人含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两位老人相对坐下,张水玲端上清茶。

季老爷子捧起茶盏,惊喜地说道:“六安瓜片——你还记得!”

“呵呵,想忘也忘不了啊!”

老爷子饮了口茶,叹道:“唉,朋友还是老的好啊!”

茶叶的清香在空气中蔓延,两位老人一时都没说话,静静地捧着茶对饮一口。

一个是亲孙、一个是亲孙女。出了这样的事情,老人们心里都不好受。

“微尘醒来了?”

“是。”

“情绪还好吗?”

“不好。”老爷子把手里的茶放下,昏黄的眼珠子浑浊不堪,“小法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她好几次都——”说到这里,老爷子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夫人,想从她的脸上瞧出一些端倪。

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面对至亲的骤逝,表现得太冷静和无情。

“孩子们变成这样,我们做长辈的有推卸不了的责任。都是我们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们,才让他们高看自己的能力,把自己置身危险中。”

季老爷子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

老夫人流下两颗眼泪。她不是不心疼微尘,而是更心疼陆西法和她可怜的曾孙。

七个月降生的安安,生下来不到两斤,比猫崽子还轻。快两个月了,还躺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里。

想到这,她又不得不怨微尘。

怎么做母亲的?

没有想过自己是孕妇吗?

如此莽撞根本不配做一个妈妈!

事有轻重缓急,她不懂吗?

自己是什么身体不知道吗?

置身危险中,差点就——

这样不思前想后的智商和情商——

老夫人放下茶杯,言归正传,“季理,小法不在了。我们陆家也不能耽误微尘的未来。她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话中意思,昭然若揭。

“微尘很爱小法,也舍不得孩子。”

“安安姓陆,是陆家的血脉。微尘就把他留给我这个老人吧。”

季老爷子皱眉道:“恐怕……微尘不愿意。小法不在,安安是她最后的指望。”

“微尘难道为小法守一辈子活寡?”老夫人冷然一声轻笑,“她现在在伤心中,当然是愿意。再过几年,伤心淡了。再爱上别人,怎么办?到时候,安安怎么办?”

人越老,心肠越硬,利益和钱财永远先于感情之前被考虑。与其到时候打官司、争家产,不如现在就分割清楚。

老爷子默不作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他和老夫人经过世事,面对苦难,他们的目光看得更远。

这世上有啥熬不过去的?

天崩地裂不过再来一回。

爱人死了,再可找一个爱人。孩子没了,再生一个孩子。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一点没错。

陆老夫人看季老爷子不说话,从身边床头柜的抽屉中上抽出一份文件。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江城的这块地。不值什么,就当我们对微尘的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