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条僻静的河边。

被夜色染成浓黑的风卷着灰白色的纸屑打转,高高旋起又无奈落下,飘扬着黏在女孩素白的袖口上。

女孩却仿佛毫无感知,只专注地往火堆里添着黄色的帛纸,眼眸被火光映得发亮,而这光亮熄灭后,却又只剩下浓浓的哀伤。

田雨纯烧完了手里的纸钱,看着乌青色的烟被风吹得四散开,脸上已经隐隐现了泪痕。

然后,她左右顾盼了一会儿,才从随身带得小包中拿出一个黑色的U盘,目光中闪过丝决绝,扬起手正准备往火里扔进去,突然从四周冒出几个黑影,猛地将她手腕钳住,一把夺下了那个U盘。

田雨纯脸色骤变,转头就看见苏然然双手插兜站在她身后,衣角被风吹得如翩飞的夜蛾。

错愕、惊恐、漠然……轮番从她脸上闪现,终于她抹了抹泪痕,认命地呼出一口气,说:“你们怎么找来的。”

苏然然偏头看着她背后那堆即将燃尽的火堆,说:“这个案子里始终差了一样重要证物,就是钟一鸣在表演时的伴奏音频。我们去电视台查过,所有带子里偏偏就少了这段,我想是有人趁着混乱刻意把它给删掉了。于是我就猜测,为什么那个人非要删掉这段音频,是不是因为其中藏着什么东西,比如她自己的声音。”

她一步步走到田雨纯身边,说:“你在伴奏带里录下了对钟一鸣的那段指控,虽然用了变声器,可是你还是怕如果被人发现原音频,技术科就可以把真声分离出来的,于是特地去删除了那段伴奏。可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把那段音频彻底删除,一定还会留下原有的副本,因为那首歌是你为袁业所写,那是它第一次被世人听到,以你对袁业的痴迷,你绝不会让它这么悄无声息地淹没。你需要一个仪式,比如说今天,在袁业的忌日,让他亲自收到这段旋律。”

田雨纯扫了一眼被刑警队员拿到手上的U盘,把被风弄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突然露出一个迷离的笑容,“苏姐姐,你曾经疯狂迷恋过一个人吗?你知道为了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滋味吗?”

田雨纯在中学的时候曾经是一个不良少女,直到有一天,她在酒吧里听到一个人唱歌,那时她突然明白书里写的,被瞬间击中胸口是什么感觉。

于是她每天都去那家酒吧,找机会和那个男人攀谈,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仰慕之情。

那个男人就是袁业,当时他还只是个不得志的歌手,可他对音乐的热忱打动了她,于是田雨纯第一次开始有了人生目标,她想去学音乐,她要离他更近一些。

终于,她通过发奋的努力考上了音乐学院,而袁业也因为被研月发掘,组成了爆红组合TOP S。

她欣慰地看着他成为一颗耀眼的星,以一个粉丝的心态给他写信,和他交流音乐的点点滴滴,她一直盼望着毕业的那一天,这样她就能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把自己为他写的歌和这些年的倾慕全部交给他。

可当那一天到来时,他却死了。

田雨纯怎么也不相信袁业是无故猝死,于是隐藏身份到研月应聘,想自己去调查真相。

机缘巧合下,她发现钟一鸣根本不会写歌,于是对他更加怀疑。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袁业之死的真相,然后,她不动声色地制订了一个复仇计划。

她帮钟一鸣写歌,帮他一步步站起来,又替他想了一个能重回大众视线的诡计。然后再利用这个诡计,让他在众人面前为自己所爱的人赎罪。

苏然然看完田雨纯的笔录,心情并不轻松,如果田雨纯不是那么执着地想要复仇,她完全可以把钟一鸣交给警方,让他绳之以法。可她却因为仇恨的遮蔽,选了一条让自己也一同陪葬的道路。

她想起田雨纯问她的那句话:“你曾经疯狂迷恋过一个人吗?你知道为了一个人失去理智的滋味吗?”

幸好没有,那些过于浓烈的爱恨,对她的人生毫无裨益,她一点也不想去触碰,也绝不会允许自己为任何人丧失理智。

这件案子结束后,苏然然接到了方澜的电话,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接受了她的邀约。

露天咖啡座里,方澜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你也没法理解我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苏然然低着头没有吭声,她不会说场面话,尤其是对自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