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筠生带着二十万的勤王大军,昼夜兼程,不眠不休,直奔关海而来。

关海的雪落了一夜,来的比京师要早,漫天漫地银装素裹,茫茫无边际。

茱萸着一件莲青斗纹羽纱面白狐狸里子的鹤氅,头戴了一顶雪帽,腰里紧束着一条蝴蝶样式的长穂那,脚下一双蓉色羊皮小靴,独自在江边散步。

正是傍晚时分,江面上扑闪着寂静的渔火。初冬的天,有些冷,茱萸就把手揣在袖子里,沿着河岸走着。

对岸传来嘈杂的锣鼓声,是民间在做道场,不一会儿就有道士唱起来了,说的是三世的因果,可是夹着关海的乡音,茱萸有些听得不大真切,想起了幼时与母亲在檐下看雪的光景。

那时的母亲指着一草一木说给她听,这是柳木,那是菌子,还说想在院子里种一株天山下的山樱,会很美。茱萸未见过天山的山樱,心底便有了一份盼望,那时,她还没有牵挂之人。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对岸的锣鼓声,茱萸一时竟未发觉。

直到耳边响起嘹亮声色,“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茱萸心下一震,是援军来了。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茱萸心下想着最后这几句,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歆才人安好……”沙哑声起,茱萸抬眼看去,一件墨色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的披风,腰间一块玉玦,满面虽是尘土,却掩不去的冠玉之像,正是河阳王来了。

身后大军,如流水般往营地去,茱萸就站着,好似冻在了原地,一下动弹不得。“你……王爷安好。”说着垂下了眼睑来,她不知为何,心下酸楚。日日夜夜,心里头念叨着的人,此刻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这样生分地站着,却说不出话来。

周筠生淡淡笑着,看着她,眉眼如常,倒也未有消减之像,甚好……雪一片一片落下,落到肩头,落到眉上,也落到了心坎间。周筠生下意识伸出手来,想为茱萸掸雪。复又不动声色垂下来,暗暗握紧了拳头,只冷眼看着茱萸,对阿平道,“阿平,送歆才人回营。”

茱萸眼见着他修长背影跨上白马,一席海龙皮披风在风中随风而动,终究是越行越远了。

到了营帐,叶琮等见河阳王来了,皆是大喜,“王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

钱芎竺亦激动有言,“王爷!末将等您多时了!”

周筠生拍着钱芎竺身上的盔甲,冰冰冷冷,满手的刀枪剑痕,轻叹了口气。

待得诸将全到了帐内,周筠生道,“皇上被抓进勿洛敌营已有月余,也不知现下情形如何了。”

叶琮上前道,“有探子回报,耶律齐已全军整顿完毕,不日便要撤军。”

周筠生道,“时不可待,若是等雪停了,怕是便无机会再救皇上回来了。三军听我口令,待得鸡鸣声起,便是我向勿洛发起总攻之时。”

“王爷带来的将士们,连日奔波,还未休整,便去迎战,怕是……”叶琮忧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