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曜宫,这殿内,今日多了一张小紫檀木的方桌,桌角雕琢细致,上刻有八仙图。

桌上只摆了两副簪碗。这碗乃是今春新制的斗彩碗,只见着这碗敞口弧壁,形制周正,盘心以斗彩绘海屋添筹图,仙山楼阁,仙鹤填筹,福禄寿三星相聚其间,意欲“长寿”之意,外壁又绘有蝙蝠、山石、灵芝、海水纹等样式,可谓极致精妙。

再看这簪筷,乃是象牙包巾的款式,象牙材质沉稳,且据说比那银簪更能试毒,拿在手上也十分的称手。

簪筷旁还各放了一柄勺子,这勺子乃是珐琅彩的质地。上绘有鲤鱼图栩栩如生,且奇在镂空了水波纹的雕花勺柄,勺的底部,乃是一个大红的“吉”字,自是吉祥如意的意喻。

周昶景在上座,孙琦皓仍是在东边落了座,一如平日里的私宴。

周昶景自这太师入殿以来,便一直盯着他看,也未曾放松过。这太师从头到尾都低垂着头,也不敢先吭声。眼角瞥到周昶景的喉间滚动了一下,太师知道,皇帝是要发话了。

“我大钺的百姓苦啊。”皇帝忽而感慨了一句,天威难测,太师不曾想到他今日要说的是这个。

“朕还是皇子的时候,下民间探访,最常听到的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周昶景边说,双目边锐利地瞧了太师一眼,“如今都入夏了,这城里怕是许多百姓锅里的油渣子都不见影吧。那咱们也就不好意思成天大鱼大肉不是?不如今儿个就替百姓们攒个福报,吃顿素的吧。”

“上膳!”薛巾的声音,比往常要轻了几分,他并非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这皇帝面上愈太平,这底下便愈加可怕。

两名小太监,各抬了两个小火炉进来,炉上各放了两个小铜盆,盆里盛的是高汤。而后又有小宫女呈上鲜菇、青菜、素鸡、素鲍鱼等菜式,各往小锅里下了菜。

薛巾打了半勺在碗中,吃过无事以后,方才给皇帝碗里盛了锅子里的蔬菜。太师看着眼前的锅子,却不敢动簪,周昶景笑笑,“莫不是太师盛不动这火锅了?那朕亲自替你盛。”

太师即刻站起身来,重重咳嗽了一声,方道,“微臣不敢,怕是碍了皇上的手。臣自个来便好。”

周昶景打了个眼色,薛巾忙扶着太师坐了下来。

“罪臣有几句心底话,想亲自与皇上奏请。”太师沉沉说出一句。

薛巾带着一众太监、宫女,默默起了身退出殿外。

太师慢慢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人名,皇帝也不接,只是说:“有何事,你启奏便是了。”

太师颤声道,“微臣为官二十余载,横跨先帝、圣上两朝,臣与臣的同党,欺上瞒下,尽行滔天罪行,这些罪臣都认了。可是微臣掌权以来,这底下的人要为官,都是没别的法子了,都得走臣这条门路才行。可这里面也不全都是罪臣,也有我大钺的国之栋梁,有我大钺的贤臣志士,这些人,还望皇上能留下来继续任用才好。”

周昶景此时方才接过奏章,只粗粗扫了几眼,便将奏章撕了个粉碎,“这些年,这朝中,谁是你的人,谁不是你的人,朕心里门儿清。可是你该是晓得,朕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背着朕,结党营私,贪墨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