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虎崽团子发觉面前的情况不对劲,乖乖攀着余之归,不敢乱动。

头顶的朱雀鸟盘旋,不少鸟儿对余之归周身突发火焰,火焰消弭后完好无损的样子感到惊叹。

——这样简单的涅槃,简直闻所未闻!而且一只两脚兽带着两只四脚兽一条蛇一块儿涅槃,真没见过!

朱雀鸟嘴碎又闲得慌,当时有几只拍打翅膀飞走,呼朋唤友过来看新奇。

它们从未见过会涅槃的非同类,于是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与好奇,不一时,周围朱雀木上落下许多鸟儿。

也有一直不走的,知道自己涅槃在即,七嘴八舌向余之归求取经验。甚至功利些的,直接许以朱雀花、许以鲜红羽毛做窝、许以“我给你生一窝蛋”为交换。

余之归哭笑不得,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机,他更关心朱雀林禁制之事,一边从江若澜话语中抽丝剥茧,一边询问鸟儿,此处禁地十年一开,未开启时是怎样的。

朱雀鸟纷纷茫然,禁制?禁地?还十年一开?不知道啊,什么叫十年?活得很久很久吗?等等我们去找懂你意思的帮手——对了你会说其他语言吧?应该会吧,跟我们说话的感觉怪怪的……算了我们先去找活得久一点的同类好啦。

余之归后知后觉,这些未涅槃的朱雀鸟普遍都不超过九岁,自己过于信赖鸟儿竟然忘记这点。

他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人这边来。

柴绍委顿于地:“大哥……原来你早就知道……”

江若澜眉间阴郁之色一扫而空:“我自然早就知道,不然,为什么我满腹经纶,从来不教他?为什么拜师定名分之事,我从来拖延?为什么任凭你们随意宠爱他,我从来都只锦上添花,不加约束?要真是我自己亲生儿子,我能这般放纵?早把他双腿打断,督促他奋发上进!”

他又道:“父母爱子,自然为之计较长远。你看看他现在,被你们宠得任性妄为,蛮不讲理,人见人憎。哈哈哈,这么一个混世魔王,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你们亲生儿子都不好好教导,我这一头绿油油,反倒替你教养儿子?柴绍,你们把我江若澜当成面人,随意拿捏不成?”

“江若澜,你……你真狠毒……”

“我狠毒?你们算计到我头上来,如今自食其果,反倒怪我狠毒?”江若澜冷笑,“我不介意小芸的过去,有人爱她慕她,是小芸有本事令人爱慕。爱慕她的人越多,越证明我眼光好。只是,小芸既然爱你,为何嫁我?既然嫁我,为何与你依然不清不楚藕断丝连?大婚之前我可曾有半点逼迫过她?成婚之后我可曾有半点亏待过她?你二人暗通款曲,我这个做丈夫的倒成了个外人,你与我讲讲,什么叫做狠毒?”

“你说我错,我认。”柴绍也是光棍,“皎皎毕竟无辜……”

“无辜?是谁先唆使他打骂仆从的?是谁先教他仗势欺人的?是谁教他不问自取的?是谁每天念叨,不让他与爹爹亲近,只让他信任柴叔叔信任娘亲的?他无辜?他是无辜,有罪的是把他生下来的你们!从此以后,我祝你们父子二人在这朱雀林里好好相守,守到十年后禁制重新开启的那一天!”

“江若澜,这禁制不成真有什么秘密?”

“秘密?当然,当然有秘密!这不是你一直想知道的吗?朱雀林重重封锁无法进入,库房却能每十年充盈一次的秘密!”江若澜仰天大笑,“每十年,这里的禁制开启三天,这就是秘密!只要在这里待上一天,你就知道这禁制的奥妙了!”

“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江皎大叫着扑向江若澜,被后者一脚踢开。

江皎爬起来,跪在地上哭道:“爹爹,你是我爹爹!你带我走!带我走!都是柴叔——柴绍的错!都是他的错!带我走!我以后都乖乖听你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爹爹……爹爹也不忍心娘亲伤心吧?我若是死了,娘亲一定很伤心……”

“小芸当然很伤心,不过你是在和朋友出门游玩时‘失踪’的,你亲生爹爹已经动身去找你们了。”江若澜侃侃而谈,“可能是你之前欺负幼虎太狠,这位朋友寻隙报复,或者他师长到了,代为报复?你亲生爹爹去寻人报仇。因此小芸尽管伤心,也还有期望,我慢慢陪着她,时间长了,总有淡忘的时候。再说,你以为和这万年朱雀林比起来,柴绍会将你的命看得更重么?”

“我……”江皎恶狠狠瞪着柴绍:“你、你怎么可能是我爹爹!”

柴绍面色惨白,苦笑:“江若澜,皎皎之事……我你对不住,夺妻之恨你愿报便报……我毫无怨言,但你也说……皎皎无辜……你带他走,要什么我都给!”

江若澜漫不经心抖了抖衣袖:“斩草除根,你以为我没听过这四个字——啊,我倒是想起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我到是可以给你或者你儿子一个机会。”

他掏出一只显然已经准备好的符匣:“这里面的傀儡,只能带一个人离开,你们自己琢磨罢。至于你——之归,我十分抱歉。”

这个时候,江若澜终于正视余之归。

一脸震惊的余之归。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毕竟是个外来者,只好牺牲你了。对不起,之归。”江若澜诚恳道,“你有什么遗言或者遗物,我可以帮你转述转交,只要和复仇无关,便是上天入地我也将履行诺言,你看可以接受么?”

余之归:“……”

一只救命傀儡,三个人?这是二桃三士自相残杀之计?

余之归没心思去参与那个空空如也的名目,对于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也并没什么兴趣,光是应付朱雀鸟,就够头大了。

之所以一脸震惊,在于他和两只全身鲜红朱雀鸟的对话内容。

“……什么?第一次涅槃不需要九年,而是九天?”

“日升日落为一天的话,确实只需要九天。”鲜红色朱雀鸟已经经过五次涅槃,十分笃定地回答,“我们绝对不可能记错。至于你说的一年有三百六十天,十年就是……三千六百天……大概要找前辈来才能得知。”

余之归早就清楚,朱雀鸟口中的“前辈”和“大前辈”,指的都是朱雀神鸟的意思。

鲜红色朱雀鸟又道:“我们没有记忆传承,所有的记忆都是自己活久了才记下的,我没有活那么久,所以真的没法跟你解释。不过,你要是让它俩陪我们玩一会,我会帮你请前辈过来。”

朱雀鸟的交换条件十分简单,余之归看看身上两只老虎团子:“它俩还在吃奶,没轻没重的……”

“多大了?”

“三十多天。”

“三十多天?吃了三十多天奶?不可能不可能!”朱雀鸟们一齐抖羽毛,“我去找一只四脚兽过来说话,这里的四脚兽最多三天就能长大,怎么会三十多天还这么小!”

江若澜沉浸在十年隐忍一朝扬眉吐气的快意里,柴绍沉浸在阴谋败露生命垂危的悲痛里,江皎沉浸在身世颠覆性命堪忧的恐慌里,都没空察觉天上树上来来去去的小鸟。

只有余之归的精力一大半落在鸟儿身上,对于江若澜“关照”之语,并没什么感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远近亲属内外有别,这话搁谁身上都有道理。

这倒并非刻意为江若澜开脱,只不过余之归忙着修炼忙着报仇报恩,没空搭理就是了。

——以及,现在跟元婴老祖过不去,就是跟他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他不作声,江若澜到误会了:“之归啊之归,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待你师长找来,我会以上好朱雀木相赠,以了结这段恩怨,你九泉之下也可瞑目。至于这枚救命傀儡,没有我朱雀门心法不能驱使,望你理解。”

说罢,他将手中符匣远远一抛,道:“三息过后禁制重新开启,我走了,你们在这朱雀林里,好自为之。”

“不、不、爹爹!爹爹——”江皎连滚带爬扑过去,这次却被太阳火傀儡推到柴绍身上,重重一撞,令正准备发动最后一击的柴绍昏死过去。

江若澜仰天大笑,一团火球冲天而去,转眼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