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州府大狱。

走在前面的是狱头微弓着身子在前面带路,后面是洪久财踱着方步,这是狱头刚把洪久财迎进门,两人一边走,一边搭着话。只听狱头说道:“洪爷你可有日子没来和弟兄们喝酒了,兄弟这还存着一壶和村老醪,您不来也不敢开,这腹中的酒虫都快饿死了。”

“他娘的,这些日子不是人过的,不是把腿跑细了,就是被人磨死了,哪里还有空和你喝酒。不过,你那壶老醪可不许私自喝了啊,等老子闲下来和你一起干了它。对了,闲话少扯,那个关鸿天调理的如何了?”洪久财问道。

狱头叫苦道:“我的爷,这主儿咱可不敢调理,您老就别为难我们了,咱们老婆孩子还在沂州,还要在这里混日子,要是得罪很了,怕盐帮不烧了家里的屋子。就只是按照规矩,上了手脚铐子,给了二斤铺草睡凉地。老爷子铁打的身板,躺地上一觉就睡到大天亮,起来打两趟拳,身上的热气直冒,一点事儿没有。”

洪久财听了,当下变了脸,一脚踹了狱头个趔趄,骂道:“敢跟爷偷奸耍滑了啊,怕得罪人,你小子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祖坟也叫人扒了几回了吧,跟爷儿耍心眼。”

狱头吃了亏,也不敢动怒,还是陪着笑脸道:“洪爷,您老别生气,这关老头子和别人不一样,几十年铁打的筋骨,把我们那点儿玩意儿用上去,人家不痛不痒的。根本没用。其实也不是没法子。只是使出来伤筋动骨。您老没发话,也不敢弄狠了。”

洪久财稍稍消了些气,骂道:“这关老头子软硬不吃,等会儿有他受的。”他摆了摆手道,“去给我把牢门锁紧了,再加道锁,我去会会老头子。”

“得嘞。”狱头一边办事,一边心里暗骂。洪久财色厉内茬,胆小如鼠。

等狱头又加了道锁,洪久财才敢走到关鸿天的牢门口,向里看去,关鸿天正在里面席地闭目打坐,头发脏乱,身上的袍子也是皱皱巴巴的,但面色红润,精神如常。

洪久财咳嗽一声,脸上堆出些笑意。开口道:“关老爷子,昨夜可睡得好?交盐的事可想清楚了?”

关鸿天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收了作势,拍了拍身上的稻草站了起来,说道:“托福,托福,在这大狱里咱吃得睡得,叨扰了。对不住,盐是没有的,你就是把盐帮上上下下都收罗个遍也没有三万引盐,呵呵,别说三万引,就是三千引,我沂州盐帮也拿不出来。”

洪久财笑道:“要说沂州盐帮刚交了五万引官盐,三万引盐拿不出来,我也信,可这次是济南府的盐道衙门下了咨文的,说你们连年交的官盐成色都不足,历年积欠已拉了三万引的窟窿,现在钦差大人正在山东稽查地方,盐道也是稽查的范围,要是揭出来,上上下下谁都讨不到好。

“成色不足?我沂州的盐可是大清几个盐场最好的,再说,成色不足,为何收盐时不说,等到今日才说?”

洪久财假意叹道:“足不足还不是盐道衙门的一句话么,收不齐盐,连知府大人也不好交代。昨日我把你盐帮的难处禀明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念你们盐帮多年来都是按数交盐,盐户们也不富裕,就奔走多日,一面想盐道求情,说这三万引中有一万引算是你盐帮今后五年预缴的,以后每年少缴两千引。另外,还说动了蒙山的许员外,让他先替你们垫一万引,来年分批还了就是,现在你们只要拿出二万引就可过了这关。交不上三万引盐,知府大人过不了这关,你盐帮也过不了这关,硬撑一撑过了今年,缓几年劲,你盐帮的元气不就可恢复了吗?看不透这点,盐帮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你关鸿天如何向盐户们交代。””

关鸿天听了这话,低头静思了片刻,才抬头说道:“洪爷,知府大人来沂州只有两年时间,可能不清楚我沂州盐帮的境况,我们四万盐户常年晒盐煮盐,每年出盐实有定规,日头好的年份,能出个五六万引盐,交了五万引官盐,余下的卖一部分,存一部分,盐户们逢初一十五能吃点干的,过节能割点肉吃;阴天多的年份,连五万引官盐都凑不齐,还要靠多年积累的帮库倒贴,盐户们只好野菜稀饭掺着将就过一年。”

洪久财一脸不耐烦道:“得得,我今日来不是听你诉苦的,没有盐万事休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时辰也差不多了,等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官家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