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八风不动,对李英歌突然和黄氏搭话没有半点异样的反应,只端起茶盏,垂眼啜了一口。

黄氏瞥一眼谢氏,只当是谢氏私下挑唆了李英歌什么,才导致李英歌当众就说破她最不愿提及的事,心下一时恨谢氏教女无方,一时又觉谢氏对袁家的态度很有些莫名其妙。

此时此刻陈瑾瑜没有接话,黄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好容易掩下面上强笑,就听李英歌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袁太太,您本家淇河袁家名下是不是也经营着马场?”李英歌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黄氏,只说破袁骁泱曾婚配的旧事根本算不了什么,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我听说东北边关的马场除了饲养供给东北大营等处的军马外,还有好几处马场做的是民间生意,像车马行、寻常人家用的马匹之类的。

听说那些马贼、山贼不是从那些马场以高价收购马匹,就是暗中抢掠,这次朝廷彻查东北匪患,我听乾王哥哥说,因此也波及了几处马场。

不知道您本家的生意有没有受影响,那些马贼、山贼真的那么大胆,敢直接抢掠吗?”

李英歌的声音软糯,因正换牙说起话来还有些孩子独有的磕绊,叫人听着忍俊不禁。

在座众人却笑不出来。

李英歌是未来乾王妃,既说是从萧寒潜那里听来的,可见消息不假,更何况自萧寒潜遇刺、除夕宴昌和殿闹了那一出之后,关于东北的话题,大家都不愿在明面上多提多说。

却没想到今天头一回在长公主府遇见的这位袁太太,家中竟还和马场有关。

黄氏闻言却是大惊。

袁家插手的哪里是李英歌所说的普通马场,而是实打实买军马的马场,这还是几年前借着淇河李氏内大房的关系搭上的,说是插手,实则不过是投了点本钱,借以分一份不薄的利,具体的事宜袁家根本没资格亲力亲为。

这事除了袁家几房的当家人,也就内大房的几位主子知道,李英歌怎么会一语道破?

她以前并不关注澧县李氏和京中李府,如今看来要么是澧县李氏和淇河李氏有什么不合,要么就是谢氏和淇河李氏有过什么龌蹉,否则李英歌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怎会说出这些话来,指定是谢氏暗中打探过,转口教的!

且她心里有鬼,一听马贼二字,不由就想到内二房失踪的那位李松……

当下心神有一瞬慌乱,黄氏暗暗沉了一口气,才调整出一副惊讶的面色,软中带硬的反驳道,“李二小姐说笑了,袁家哪有那份能耐经营马场,不过是别人给几分薄面,让袁家得以供给几处马场的草料饲料罢了。

没想到李二小姐小小年纪懂得倒不少,乾王殿下之前在东北大营四年,袁家的老祖宗也曾有幸远远见过乾王殿下一面,直赞乾王殿下有大将之风,又有个处事严谨的名声在,没想到会和李二小姐说起朝中大事……”

黄氏暗指李英歌太拿大,不仅打探男人外头的事,还口无遮拦的乱说。

这话却没人响应,谁不知道萧寒潜有多看重李府,多维护李英歌这个小未婚妻。

黄氏敏锐的发觉周围的贵妇人们面色有些怪异,却想不通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妥。

而原本对黄氏有所隐瞒儿心生不满的那几位妇人,更是悄悄坐得离黄氏远了些。

袁家一个商户敢插手马场的事,不管黄氏说的是不是实情,这个当口还是不要和黄氏走得太近的好。

黄氏身边原本不算太空的位置,转眼就显出亲疏之别来。

城阳大长公主更是一路旁听,看似在和身边的宗室贵妇低声闲谈,却是没有开口打断或是出言转圜半句。

正厅内的气氛微微凝滞,黄氏很快就发现了周围人态度的变化,看向她的目光或探究,或不屑,或好奇,只叫一向绷得住面色的黄氏浑身不自在。

而李英歌说完这些,就转头和陈瑾瑜低声咬起耳朵来,仿佛刚才只是蛮懂的好奇,不再搭理黄氏。

她说这些也没指望就此能孤立黄氏,不过是点出几样重要的细节,好叫那些心思活络的人掂量掂量,在东北马贼事件未落幕前的节骨眼,要不要和来自东北边关商贾的袁家人攀交。

也是说给城阳大长公主听的,她知道陈瑾瑜既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私下必也会和城阳大长公主说道两句,而她未曾告诉过陈瑾瑜的话刚才也尽数说了,好叫城阳大长公主心里有个底。

是以她见好就收,只和陈瑾瑜转口说些女儿家的吃用穿戴。

城阳大长公主分心听她二人的谈话,暗暗放下心来,只当李英歌是无心之言,再想到这袁家是今年竞选皇商的热门新秀之一,即是背后另有牵扯,看着又和李府不甚亲近,回头还要提醒驸马信国公一声才是。

不说正厅内某些人心思各异,只说在外安排戏台席面的五夫人全然不知厅内发生的事,笑着撩起帘子入内,笑道,“请各位移步,那头男宾已经开席了,咱们也别枯坐着,到外头吃酒看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