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头债有主。

谢氏的话意有所指。

她坐镇李府后宅几十年,明面上外松内紧,暗地里内院外院两手抓,但凡有点魍魉鬼魅,自有渠道掌握。

李英歌对上谢氏没有半点犹疑的反应,即觉得是题中应有之义,又觉得微微心惊,当下也顾不上藏拙,脱口试探道,“娘,可是大哥他在户部山东清吏司这一年多,惹出了什么官司?”

前世李府落败,罪名落在李子昌身上,御史罗列的条状中,悉数尸位素餐、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买卖官职、构陷同僚等七大罪状。

最终李子昌被逐出内阁,剥夺功名,罢官除名赶出京城,此后蜗居澧县李氏,郁郁不得志。

可谓一朝从叠起高楼摔入尘埃,彻底抹煞了前半生风光。只充当了一阵京中人的谈资,其后便被彻底遗忘。

而谢氏则为子女计,坚持独身留在京城陪嫁的别院里,一面教导李承铭,一面竭力为娘家巨变的李姝撑腰。

其中艰辛,外人不得而知。

而李府男丁中,除了李承铭和李铨相安无事外,李锵也被莫名掳去官职,跟着李子昌回澧县李氏后不久,就带着妻儿单独迁出澧县族里,其后再也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出。

李英歌前世在淇河做游魂飘啊飘的时候,就曾听淇河李氏的族老们边凑作堆打牌九,边唏嘘京城李府的落败,都道李子昌是被李锵牵连,受子连累,才一并顶了“贪污受贿、买卖官职”的罪名,族老们表示:这种深沉父爱,他们接受无能。

李子昌确是十分看重庶长子李锵。

而比起只是正六品主事的李锵,李子昌获罪,就彻底掩盖了李锵丢官的小波澜。

且李子昌虽有点急功近利的浮夸作派,但却不至于蠢到立于危墙之下,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李英歌觉得族老们目光如炬,李府落败的根源,一出自于启阳帝打压新贵清流一派的明显意图,二则最直接的导火线,却出自李锵。

尽管接触的不多,但李锵看着规矩守礼,实则却难掩他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阴沉冷淡,一向叫李英歌心有芥蒂。

此刻她直接点名李锵,谢氏大感意外,皱眉道,“你在外头听说了什么?还是乾王殿下和你说了什么?”

李英歌随口扯谎,“我算出来的。卦象显示’仕途有变’,所以才想着问问您。”

“你不是不能给自己人演算吗?”谢氏挑眉,随即恍然大悟道,“也对,李锵算不得你的亲近之人,不过是个蠢东西生养的庶子罢了。都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这六爻术不错,闲着没事还能拿出来验证一下亲疏,以后也不用心有什么混淆血脉的污糟事了,不能演算的都是自己人!”

李英歌嘴角抽了抽:娘您这乐观一点都不好笑。

谢氏见状笑着抱了抱女儿,玩笑过后也不愿女儿操心,遂细细解释道,“自从李锵、李铨入朝为官后,大姨娘和三姨娘就抖起来了。如今群芳院那些无子的姨娘们,都以她二人为马首是瞻。她二人就那么几两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怠管她们。

不过是想看看,这儿子’出息’了,媳妇也如愿娶进门了,大姨娘和三姨娘还能闹腾到什么地步。她们自以为做得隐秘,有你父亲给撑腰,就万事大吉了。殊不知不仅是内院,就连外院,我就算‘收买’不了一心只为你父亲办事的李福,李福却不是个愚忠的蠢货。

这几年大姨娘、三姨娘名下私帐如何,李福手里有一份儿,私下里还纂抄了一份儿给我。他分的清楚,你父亲是他的主子,大姨娘和三姨娘却是排不上号。他这举动,虽是别有用意,却也算和了我的意。

人都有私心,李福这把年纪少说还能干上十年二十年,到时候承铭也能独当一面,届时东风西风,谁压倒了谁可不好说。”

李福这是给自己和自己的儿孙留退路呢。

李英歌默然点头,问道,“您发现了什么?”

“大姨娘、三姨娘一心靠着你父亲,私帐全都委托给了李福做,她们懂个屁。”谢氏撇撇嘴,又是不屑又是恶心,“李锵也是个短视的蠢货。还当他姨娘有多可靠,那几本私帐看着花团锦簇似的,有本事的老账房只要用心查证,就晓得那账面不干净,尤其是这半年来的几桩大进项,来历颇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