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琴又气七姨娘嘴巴太快,又恨自己反应太慢,忙三两步凑上前,挤到七姨娘身侧,假作扶人似的牢牢握住七姨娘的手臂,强扯出个笑容道,“姨娘,二小姐年纪还小呢,哪里经得住您这没头没脑的一通话?”

她手上加重力道,试图“掐醒”七姨娘,扯着七姨娘的袖口轻轻拽,接着道,“这儿地势高视野广,端的是好风景。姨娘先坐下,陪二小姐赏赏景,有话慢慢说。”

她意在提醒七姨娘,此处扎眼,要是把动静闹大了,事情成不成另说,要是把三太太或是别的人引来岂不麻烦?

七姨娘的脑洞却开错了方向。

心想眼前的小丫头身份再尊贵,也是三老爷的侄女,凭什么她的一双女儿被留在京里好坏不知,凭什么她要对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伏小做低?

再一想握在手里的底牌,顿时又将那对颤巍巍的傲人胸脯挺了挺,手中帕子附着浓重脂粉味儿,再次朝李英歌扫去,“倒是我一时着急没说清楚。二侄女啊,你住在老太太的暖阁里,大概是不晓得,你娘落脚的院子里有个二等婆子,人称刘家的,她替谢妈妈给我递了话。

说的就是让我家妙儿陪滕的事儿。只要你这未来乾王正妃肯点头,我家妙儿就把那什么穷书生的晦气亲事给退了,将来跟着你嫁进乾王府,嫡嫡亲的姐妹俩互相帮衬,那乾王府的内宅,还不就是你的天下?

即是谢妈妈让刘家的传的话,不就代表着你娘的意思?二侄女,你年纪小不知道厉害,我家妙儿可正是十八芳华,有她这个姐姐扶持你,还怕拴不住男人的心?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还听不明白,我就直接找你娘说道去。”

彩琴越听越心惊,扶着七姨娘的手险些失了准头,差点一把掐死七姨娘。

七姨娘毫不自知,李英歌讶然过后,眼睛不由眯起,精光一闪而过。

斜刺里却窜出一道黑影。

常青似乎被七姨娘的一番话气得狠了,大步一跨,出手抓上彩琴用力一推搡,嘴里骂道,“七姨娘莫不是疯了,说的这都是些什么混账话!半个主子?好个半个主子,倒来我们小姐面前喷粪!”

七姨娘被噎得捏帕子的手直抖,不等她开口,就觉得一道大力冲得她踉跄,歪着身子就往李英歌落座的方向倒。

彩琴暗道不好,常青那一推搡用足了力气,这一下要是全着落到李英歌身上,非得出人命不可!

砌着石桌、石凳的小块空地外,可就是假山的断壁!

可惜她有心无力,被惯性一带,不仅没拉住七姨娘,反而连带着和七姨娘一起朝地前倾下去。

李英歌猝不及防,情急下只来得及挪开半个身子,下一刻眼前一黑身上一重,就被二人撞得甩出了假山顶。

脑海中突如其来,闪过的是族妹身死时的破碎画面。

族妹枉死,现在她又要照本宣科地再经历一次吗?

心头无名火拱起,李英歌咬牙,借着这几年跟常青学的拳脚功夫,极力调整身形,试图借力以减缓坠落的势头。

她忙着“手舞足蹈”,却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小福丁儿早在常青抓上彩琴之前,就暗暗挪到边缘,紧跟着李英歌坠下假山。

他灵活身手确实不输常青,面色在李英歌因急速下坠而不断变换的视野中,显出超乎常理地镇定和自信。

李英歌心头大震。

脑海中首先闪过的,是谢氏那略显诡诈的笑容,随即灵光接连乍现,原先连不到一起的种种细微末节,犹如破碎的拼图,转瞬间就连接成一条完整的线。

谢氏好心计!

谢氏好辣的手段!

李英歌很想收回前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谢氏还真就将她这个“孩子”给舍出去了!

李英歌表示谢氏威武。

简直威武过了头!

她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却不准备放弃自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福丁儿错估了李英歌的身高,抢先一步砸到地上做人肉垫的时候才惊觉,他身形瘦小,没能完全护住李英歌的头颈。

砰的一声闷响,李英歌护住头部的手臂磕上了地上用来点缀园景的碎石。

只听耳边一声玉器碎裂的轻响,李英歌额角一痛,来不及反应之前,就失去了意识。

身心陷入黑甜之前,耳边只余山顶上乍然响起的惊叫声。

七姨娘倒是有把好嗓门。

这念头模模糊糊地在脑海中飘荡,等李英歌再次恢复意识时,入眼的却是忙室昏黄的灯光。

她一动,一直守在床前的常青就掀起床帐,小心翼翼地扶着李英歌半靠到床头,急切道,“小姐,你怎么样?头疼不疼?”

想是因为后怕,常青的声音微颤,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李英歌心下哂笑,面上小脸却绷得紧紧的,挑眉冷声道,“你推彩琴的时候,怎么不先担心担心我能不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