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陈瑾瑜。

裘老院史捋胡须的手慢了下来。

裘家和大长公主府私下已有默契,而东宫发生的事,他比外人知道的更快、更多,也更详细。

“李二小姐青出于蓝胜于蓝。”裘老院史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颇有几分兴致地好奇道,“传闻玄术之中以六爻术最为精、准、奇。依李二小姐今日在东宫所展露的’本事’,你这四年所学,难道真能断人阴私、窥人生死、改人命盘?”

他知道,城阳大长公主为陈瑾瑜择婿的两个条件,若非如此,裘家作为医药世家反而要因大长公主府的骤然垂青而惶惶。

他也知道,陈瑾瑜和李英歌这四年在兴园学的是什么,师从何人。

而四年前为陈瑾瑜批命,定下择婿条件的,是无归道长。

城阳大长公主行事坦荡,待人诚信,即有意和裘家结亲,自不会隐瞒这些关节。

这些事裘老院史不会张口往外说,但知道得一清二楚。

如此,说起话来就便宜了。

李英歌心头一松,正色道,“传闻夸大其词。玄术比任何技艺都更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也更容易受时刻变化的外因影响,而窥探天机,最忌反噬。您该知道,瑾瑜师姐的及笄礼近在眼前。因此,我才斗胆向您讨要裘公子的生辰八字。”

裘家求神拜佛多少年,只盼裘先梓这执拗性子能被天收,趁早乖乖成家,而城阳大长公主暗中苦觅良婿四年,只盼尽快为陈瑾瑜定下姻缘。

两家都急,但久拖无益,陈瑾瑜十五岁及笄礼,便是决断的分水岭。

裘老院史略一沉吟,口风不松,“既然忌讳反噬自身,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当年无归道长为陈七小姐算出择婿的两个条件,一为十岁年龄之差,二为男方八字。我那顽劣孙子的生辰八字,城阳大长公主和无归道长都知道,你却特意来找我讨要,奇哉怪哉。”

不能问城阳大长公主,而无归道长问了等于白问。

他轻飘飘的“历练”二字就打发了李英歌,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李英歌一噎,险些没忍住犯口业,公然辱骂师长。

裘老院史见她不自觉的撇嘴,忽然呵呵一笑,“容易受时刻变化的外因影响……有点意思。李二小姐既一心想重算,我也不为难你一个小姑娘。我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所谓信她,不是信她本事,而是信她不会拿着裘先梓的生辰八字作恶。

裘老院史说罢,干脆利落的撕了张用来写药方的纸笺,唰唰唰写下一串日期时辰,随手一团塞进李英歌的手中。

李英歌眨了眨眼。

裘老院史的画风变得这么快这么突然,真的对吗?

就这样到手了?

裘老院史看她愣愣的小女儿情状,笑容越深,学李英歌眨了眨眼,“我可不想回头被你暗地里骂倚老卖老,欺负小孩子。”

李英歌:“……”

裘先梓怕她一言不合就放狗,裘老院史“怕”她暗搓搓骂人,单论思维的诡异和跳跃程度,这祖孙俩是亲生的无疑。

等在亭子外的杨妈妈和小福丁儿,只见小主子又是福礼又是呆怔的,接着也不知被裘老院史塞了什么东西,就见裘老院史施施然飘了出来。

二人虽然疑惑,却谨记只看不问,当下躬身迎上前,将裘老院史送出侧门。

小福丁儿亲自跟轿,送人回宫。

轿子内别有洞天,等在轿内的药童,一面收拾药箱,一面少不得关心一下裘老院史此次出诊的结果。裘老院史闭目假寐,不答话,反而没头没脑的吩咐道,“你家去跟老爷夫人知会一声,人手可以撤回来了。想来……不是坏事。”

药童闻言不仅没觉得莫名其妙,反而松了口气似的郑重应下。

他是裘家的家生子,得裘老院史教导看重,自是知道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

这阵子裘先梓身边,或明或暗总有些来历不明的人跟着,摸不清对方底细,裘家不敢妄动,只有样学样的另派人暗中留意,反向跟踪。

虽然不知道裘老院史进了趟李府,是怎么得出撤回人手的结论的,总归不是“坏事”,那就不必再担心裘先梓的安危。

药童深信裘老院史的虞智。

裘老院史确实姜老弥辣。

仅因李英歌讨要裘先梓的八字,就将两者联系了起来,否则他不会态度突变,轻易交出八字。

只是他查不出,那些跟踪裘先梓的,是萧寒潜安排的人。

而李英歌却知道,萧寒潜的人即没有消息回报,那就说明裘先梓暂时还死不了。

她将纸笺仔细收进袖袋,汇合杨妈妈一同回了正院。

李英歌只留了杨妈妈,关起门来和谢氏私下说话。

常青果然骂错了人,引导青羽观放出有关国师风声的,正是杨妈妈。

她受命于谢氏,一等李英歌前脚出门进宫,后脚就散出传递流言的自己人,一头求见青丘道长,一头融入打醮的善男信女中,暗搓搓的散布“国师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