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才裂开一道灰蓝的缝,内务府点派的公公和嬷嬷,就披着晨星敲响了李家的门。

李福睁开假寐的双眼,忙提着袍摆大开正门,放响第一串喜炮。

李家大院应声而动。

领头的喜婆眼观鼻鼻观心,掖着手带着嬷嬷们直奔东跨院。

李英歌猝然被炮仗炸得甜睡好梦惊坐起,手一摸才发现身侧无人,陈瑾瑜不知去了哪儿,正要开口喊人,内间门帘突然被高高掀起,喜婆垂眸立定,声音高八度,“请乾王妃沐浴更衣——”

李英歌听得一抖,顿时抖清醒了,只是不等她反应,人已被嬷嬷们恭敬而不失效率的剥了个精光,一路不带打顿的抬进净房,送进了浴桶里。

亲王娶正妃,自有一套规制流程,穿着单薄夏裳的嬷嬷们也不知是怎么藏的东西,眨眼间就摸出十八般武器,唱一声名动一下,往浴桶里唰唰加料。

闻着似药非药,似香非香。

李英歌睁大了眼睛,看着负责撒各式鲜翠花瓣的喜婆,听她恭声解释,“五月花嫁娘,香汗有碍床第观瞻。乾王妃莫怕,这都是好东西,用过之后通身沁凉,玉体生香。您少受苦热,乾王殿下自也受用。”

宫里当差的见多识广,全然不知萧寒潜私下许诺,更不觉虚岁十四的李英歌于行房有什么妨碍,按章办事,话说得规矩且直白。

喜婆面上笑容倒隐晦,撒完花又摸出个掌心大小的匣子,捏出一颗药丸握在手里,浸入浴桶,直往李英歌身下探去。

喜婆手法老练,转瞬就收回了手。

李英歌骇然。

塞、塞、塞了什么鬼进她身体里?!

喜婆见怪不怪,附耳轻声道,“这也是好东西。药丸入体就化,您夜间能少受些罪。”

她一言不合就开车,一对比,老司机谢氏顿时被甩出了六条街外。

李英歌在浴桶里跪了,偏不能阻止不能解释,只得顶着满头满肩的花瓣,默默沉入水里。

热水烫得她满脸通红。

喜婆算着时候够了,正要命嬷嬷们服侍穿衣上妆,陈瑾瑜却大喇喇闯了进来,捏着鼻子适应了下室内水汽,伸出手道,“谁给我净下手。”

城阳大长公主的爱女,谁敢呵斥她坏规矩,喜婆忙亲自舀水。

李英歌哗啦钻出水面,见着陈瑾瑜顿觉亲切无比,目光落在她指尖碳粉痕迹上,热泪盈眶道,“瑾瑜姐姐,你跑去哪里了?”

被陌生人一顿捯饬,她忍无可忍,重新再忍,此刻开口,语气透着不自觉的委屈和娇气。

喜婆和一众嬷嬷暗暗侧目,视线扫过娇娇弱弱的李英歌,暗道这样一尊玉人儿,莫说乾王殿下一个男人,她们这些女人看着,也忍不住想要捧着疼了……

陈瑾瑜一心都在李英歌身上,净过手就掖着袖子去搀李英歌,嘿嘿笑道,“我就在厢房里啊,赶着做些东西,你别管啦。我事先准备了一套亵衣送你,特意为今天准备的,你可不准拒绝我。”

李英歌自然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陈瑾瑜抢着为李英歌穿自己带来的亵衣,喜婆和嬷嬷们自然也不敢拒绝。

然后,众人就被这份“好意”惊呆了。

陈瑾瑜特制的亵衣,样式古怪,用料也古怪。

李英歌愣怔片刻,渐渐有些了悟,心头不由暖暖。

喜婆老眼弥辣,也看出点端倪,只得委婉劝道,“晋宁郡主,这,这不合规矩……”

陈瑾瑜呵呵,一脸“我不管规矩,我就是规矩”的表情。

喜婆和嬷嬷们面面相觑,暗自权衡,得出拼爹拼娘拼命硬,都拼不过陈瑾瑜的结论后,纷纷硬着头皮闭嘴。

待簇拥着李英歌转入闺房上妆时,屋里已满是来添妆的宾客。

谢氏鸡贼,嫁妆面上看着略寒碜,真金白银不上册全做了压箱钱,外人不得而知,晓得宫中还会有赏赐,又不能越过刚抄过家的李家,否则就不是来添妆,而是来打脸的。

是以所送添妆不出格,只图清雅,碍着内务府的人在,不好多逗留,贺声喜赞声美,便依次退了出去。

唯独一份添妆十分打眼,俗气得尽是闪瞎人眼的金饰。

李英歌心头一动,门外探出颗小脑袋来,笑嘻嘻道,“英歌妹妹,我送的添妆,你喜欢吗?”

来人是李娟。

袁家迎亲远在李家之后,她早几天就求了谢氏,大早就赶来帮衬。

谢妈妈私下和李英歌嘀咕,李娟似乎变了。

变得低调乖顺,静静的搬出清风院,静静的搬进西跨院,又静静的搬去了谢氏为李妙和族人租赁的院子。

唯一不变的,是日益彰显的守财奴作派,这一匣金子,送的毫不肉疼,堪称最大的诚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英歌默了一瞬,不由想起李娟跪求清玉露时的情景,她微微笑问,“能不还吗?”

当日李娟讨要清玉露,也是这么问她的。

李娟愣愣点头,扬起笑来,“能!”

当日李英歌也是这么回她的。

李娟嘻嘻笑,似放下了心中不为人知的惦念,脚步轻快,提着裙摆蹦跳而去。

“这就是你那个爱作妖的堂姐?看着傻乎乎的,挺孩子气的呀。”陈瑾瑜嘟囔一声,窸窸窣窣一阵摸,将一块水头上好的玉玦塞进李英歌手里,傲娇道,“我给你的添妆,你可得随身带着。我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我们成一对儿。你摸摸,触手莹润,喜欢吗?”

李英歌闻言笑起来。

李娟如何她不予置评,只缓缓握紧玉玦,轻声道,“喜欢。”

陈瑾瑜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