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晴的地上撒着零零落落的盐,软底绣鞋踩踏而过,留下轻微的沙沙声响,谢妈妈循声回望,忙掖着手迎上前,将早早备好的手炉递过去,“晋宁郡主、雨晴姑娘,事出突然,辛苦二位日夜兼程赶回来……”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那封邑拾掇清整了,总是要回来的。妈妈不必因此内疚。”陈瑾瑜拢了拢敷满风尘的大氅,捂着手炉表示废话少说,“信上也没说清楚,妹妹到底怎么了?”

“府里的老太医拿着脉方请外头的大夫一块儿辩症,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谢妈妈无声叹,眉头拧成结,“气色看着是好的,身子骨也断不出毛病,唯独精神头不好。原先只当是有孕后嗜睡,只是后来越发恋床,叫也叫不醒。最厉害的一次,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一摸脉象,次次不同,一天比一天紊乱。

偏李英歌胃口好气色佳,身心都康健,却越发不记事,成日里醒来就喊饿,吃饱就犯困,清醒的时辰越来越短。

例行请平安脉,得出的结论依旧是“平安”二字。

只嗜睡也有个度,过了度,平安就成了凶险。

谢妈妈想到陈瑾瑜捣鼓的那些阴损药粉,秉持着正邪不分家的铁律,瞒着李英歌,和萧寒潜打过商量就急急去信,将游历在外的陈瑾瑜请回来,只盼医术天分堪称诡异的陈瑾瑜,能辟蹊径施妙手。

陈瑾瑜听罢心下藏隐忧,面上故作嬉笑,脱下大氅丢给雨晴,“裘呆子落在后头,劳烦妈妈代我安置裘呆子和雨晴他们,我自去见妹妹,妈妈且宽心。”

谢妈妈见状心头稍安,诶一声,冲雨晴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瑾瑜掀起上房次间的门帘,就见地上炕上铺着一层层织锦绒毯,炕桌并各样家什的边角都包着色彩各异的棉布,显见是怕李英歌坐卧懒懒磕着碰着,不由扬起嘴角,蹬掉绣鞋踩进室内,啧啧道,“四表哥,你这是宠媳妇儿呢,还是养女儿呢?”

萧寒潜岔开长腿靠坐炕上,腿间叠坐着小媳妇儿,高大身形将小媳妇儿圈进他做成的一方小天地间,二人跟前摆着下到一半的棋盘,他一手握着公文,一手被小媳妇儿握着,由着小媳妇儿自娱自乐,借他的手自己跟自己对弈。

闻言侧过俊颜,深深看一眼陈瑾瑜,启唇道,“吵。坐。”

嫌她废话多,趁早坐。

陈瑾瑜一脸冷漠的表示听懂了,李英歌却是一脸惊喜,抬头甜笑,“瑾瑜姐姐!”

“不是嫌我管头管脚,你待在屋里无聊吗?”萧寒潜放下不曾翻动过的公文,低头轻吻小媳妇儿的小脑袋,“我让谢妈妈请陈瑾瑜来陪你,不无聊了,嗯?”

请个比她身子更重的孕妇来陪她?

简直神逻辑。

李英歌抱着脑袋躲,歉然笑看陈瑾瑜。

陈瑾瑜见李英歌小脸羞红,再见萧寒潜旁若无人的秀恩爱,顿时一抹嘴角,表示这狗粮她吃了!

萧寒潜继续撒狗粮,小心翼翼起身下炕,弯身揽着小媳妇儿靠上引枕,柔声道,“不要亲亲了?”

小媳妇儿越发不对劲,也越发粘缠他,睁眼闭眼要亲亲,进门出门也要亲亲。

李英歌好生挣扎,红着脸不敢看陈瑾瑜,拽着萧寒潜的袖口小声道,“要亲亲。”

萧寒潜看着小媳妇儿娇娇的小模样儿,一时喜一时忧,面上故作揶揄道,“那就自己张嘴。”

哎呀妈呀!

妹妹不害臊,四表哥臭不要脸!

陈瑾瑜顿时受到成吨狗粮的暴击,抖着鸡皮疙瘩尿遁,转进屏风后的官房表示是她输了,“二位慢慢亲,亲完再喊我啊!”

萧寒潜充耳不闻,捧起小媳妇儿的脸细致而温柔的吻,顾忌着她的状态不敢深吻不敢重吻,放开甜软唇舌结束亲亲,啄一下小媳妇儿红润的鼻头,“你和陈瑾瑜好好说说话,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喊我,嗯?”

李英歌软声应好,松开她家夫君的长指。

萧寒潜套上短靴转出次间。

陈瑾瑜套着短袜转出官房,边捧着肚子重新上炕,边拿手刮李英歌的脸,“果然成亲了就荤素不忌了。我都没脸看!羞羞!”

亲友团里老司机扎堆,陈瑾瑜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还说什么没脸看!

李英歌怒翻白眼,蹭到炕桌边,架着手肘支着小脸,歪头嘟嘴,“瑾瑜姐姐,我也想亲你。”

哎呀妈呀!

妹妹简直出得厅堂能阴人,入得闺房能卖萌。

这才叫货真价实的软妹。

怪道惜字如金的四表哥对着妹妹,也成了绕指柔的话唠。

陈瑾瑜按耐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抖着手越过炕桌,十分勉强的送上脸颊,“亲吧。”

李英歌抿唇笑,照着陈瑾瑜的脸颊大大啵了一口。

陈瑾瑜险些被萌化,摸着脸声音比萧寒潜更温柔,“好妹妹,你怀了小宝宝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李英歌眨了眨眼睛,“特别嗜睡,老也醒不来。”

“来来来,把手伸出来,让我这个不出世的女神医帮你把个脉。”陈瑾瑜笑嘻嘻的搭上李英歌的手腕,心下凝神,面上依旧笑闹无状,“嗯,看来小宝宝是个小懒猫。没事儿,该吃吃该睡睡,顺应身体本能终归没错的。”

李英歌继续眨眼睛,收回手转而问道,“裘郡马可好?”

“裘先梓就是个穷耿直的呆货。不值得你挂心。”陈瑾瑜不露声色的打量李英歌的五官、神态,撇嘴哼道,“得知袁家人葬身火海后,居然还偷偷掉了一回泪。我说袁骁泱是恶有恶报吧,他还偏说袁骁泱不过是受家人摆布、连累。我肚子都不扶,就服他!自欺欺人还挺来劲儿,二!”

这样也好。

就让裘先梓固执的保留心中那个最完美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