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炉噼里啪啦炸出一阵脆响,引得正堂内一阵急起急落的欢笑声,谢妈妈忙挥着火钳子一顿倒腾,留常字辈的丫鬟们自去分食闲坐,自己拣了碟最喷香的蚕豆转向左次间。

百宝阁打下一排浅淡的阴影,罩上墙角桌边的炭盆红光,隔断内光影相间,浮动着一抹冷香一丝凉意。

谢妈妈打眼见窗扇敞着条缝儿,忙疾步上前关严,哎哟嗔道,“化雪的时节最冷,屋里巴巴的烧着炭盆,左右通着风,怎么又去动窗扇!你就是嫌闷,也不兴贪凉的,王爷怎么就纵着你胡来!”

说着卡壳,才瞥见书案后只李英歌一人,并不见萧寒潜的身影,讶然道,“王爷呢?”

李英歌故作淡定的丢开被她家夫君抓得不能看的公文、账册,抬起头抻着衣袖道,“寡虞哥哥嫌屋里热,身上出汗待着难受,回上房沐浴更衣去了。”

她随口扯淡,心下噗通乱跳,她家夫君确实回上房沐浴去了,确切的说,是翻窗换裤子去了。

长腿跨上窗台,回眸瞪她的那一眼,又哀怨又气闷,偏含着浓得化不开的餍足和无可奈何。

正经夫妻,这一遭反倒闹得跟偷情的野鸳鸯似的。

他恨声指责她好生大胆。

事后一想,她确实太过大胆,不分场合不顾时机,就敢那样欺负他。

李英歌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谢妈妈几乎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她带着一帮丫鬟杵在正堂里,怎么没瞧见王爷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挑着老眉毛哦了一声,“一早囔着要吃炸蚕豆的是你,这会儿好了倒不馋嘴了?才出炉的,赶紧趁热吃。”

李英歌接过碟子起身,“我和寡虞哥哥一起吃。”

她披上绒袄逃离现场,常福、常缘拍拍手想跟上,却叫谢妈妈拦下,意味深长道,“左右就在一个院子里。由着小夫妻俩风花雪月去,王爷那里且有英哥儿’服侍’着,你们就老实待着吧。”

常福和常缘眨了眨眼。

李英歌也眨了眨眼,看向净房汤池边,她家夫君光着上半身,腿间随意搭着条半湿的浴巾,曲着长腿端坐池边,线条刚硬的小腿扎在香汤里,正低头垂眸,专心洗弄脏的小裤,她眼睫不由随着他搓洗的动作一颤一颤,抱着碟子歪上隔扇,忍俊不禁的轻声笑。

萧寒潜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小媳妇儿,耳根还残留着未退的绯色,“媳妇儿,你……你过来。”

他拖着玉石矮凳放到身侧,李英歌忙乖乖落座,半心虚半讨好的奉上蚕豆,“寡虞哥哥,蚕豆崩得可脆了,你饿不饿?”

他是被欺负的那个,没耗体力却耗费心力,神思餍足胃里空虚,叫小媳妇儿的话一勾,真有些饥肠辘辘。

“喂我。”萧寒潜薄唇微启,先轻轻咬一口小媳妇儿的指尖,后又恶狠狠的嚼着蚕豆道,“以后……不准再像刚才那样折腾我。这一笔我先记着,等你生完小宝宝,看我怎么’回报’你。”

翻过年他已二十有六,长这么大,不曾如此“狼狈”过,更不曾做贼似的自己动手洗过小裤。

他觉得,小媳妇儿严重威胁到了他的亲王尊严。

他搓在手中的薄软布料,顿时蓬出一股十足憋屈的皂角泡泡。

李英歌又好笑又不敢笑,忙不停手的喂他吃蚕豆,自己含着一颗嗫呶道,“寡虞哥哥,刚才……就算我送你的除夕礼物,不好吗?”

好极。

好一份潋滟噬骨的礼物。

“最难消受美人恩,我算是切身体会过了。”萧寒潜乜着狭长的眼尾,眸色却深邃,语意缱绻道,“媳妇儿,吻我。”

他颐指气使,李英歌乖顺无比,按着他半斜肩头,送上满嘴脆香。

她心里清楚,因着她昏睡和无归道长仙去的事,她家夫君顾忌着她的身和心,待她过分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呵护让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一闹,总算把时常别扭、偶尔霸道的她家夫君给闹回来了。

于是热热闹闹用过年夜饭后,李英歌就无事一身轻的躺倒睡大觉,由着她家夫君大包大揽,代她和肚里的小宝宝守岁。

迷迷糊糊间被似近还远的炮竹声拽出黑甜,就蹭阿蹭的摸上床沿,攥着她家夫君的衣摆道,“寡虞哥哥,过子时了吗?”

萧寒潜正补批公文,闻声忙侧过身帮小媳妇儿重新掖好被角,抚着她如绸缎般光滑的青丝低声嗯,“新年快乐,媳妇儿。”

李英歌闭着眼抿着嘴,瓮声瓮气的笑,“寡虞哥哥,新年快乐。我,我也……爱你。”

她攒着满腔情意留到新年告白,出口才惊觉喜欢二字说得容易,爱之一字却莫名好羞耻啊!

她不肯睁开睡意朦胧的眼,暗搓搓往她家夫君的臂弯里钻。

萧寒潜微怔一瞬,半垂的俊颜映着屋外烟火,泛起一片斑斓的璀璨亮芒,倾身笼住小媳妇儿,在她耳边呵出甜腻的气息,“媳妇儿,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吧……”

“你再说一遍!信中说什么?!”江中良晃着满肚黄汤惊坐起,问着话却等不及亲信小太监回答,趔趄着上前抢过密信,触手一片夜露凉意,再开口的声线亦是冰凉透骨,“是真的,竟是真的!这大秦的天……又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