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冰心还没想好,孙夫人已是板了脸,“怎么好好,要把这丫头嫁了?”自己这小儿子有“玉人”之称,是京城美男子之首,身边有几个美姬服侍,不正是应该应份么?这些年来儿子只看上这一个,还要嫁掉她?

“是夫君这般吩咐过,”水冰心不卑不亢,“若母亲觉着不妥,您拿主意也是一样。夫君素来孝顺,您说什么,他定无二话。”

孙夫人素来也水冰心面前占不到什么便宜,她没多少智慧,又不是恶毒人,就是个普通贵族妇女而己。她略略想了一想,说“这丫头我看着倒不错,先放我房里罢。”

如果钟煓真是畏妻如虎,以至于不敢纳宠,她这做娘,就要帮帮自己儿子了。

水冰心恭恭敬敬应道“是!”见孙夫人没旁吩咐,便告退了。随即命人把雀儿送到了孙夫人房中。

孙夫人本以为只是个美貌丫头而已,等到见了面,细细打量,不由得心头火起:这雀儿,倒和孟家那五丫头有七分相似!人家如今都已是朝中重臣之妻,超一品侯夫人了,这小子,还是忘不掉!

孙夫人改了肚肠,哪有心情再留这雀儿,恨不得立刻打发了才好。却是一时间也没想到该把这雀儿弄到哪儿去。

说来也巧,张锦之妻沈氏,闲来无事,跑到吉安侯府来看表姐王夫人,王夫人事情多,忙得头昏,哪有空陪她闲聊闲逛,自己亲表妹,也不跟她瞎客气,命钟煜妻子卢氏,“陪你表姨母四处逛逛。”

卢氏当然听命,陪沈氏平阳湖边看景色。沈氏兴冲冲看了会园中冬日景色,赞了几句,便看见一个俏美小丫头袅袅婷婷走了过来,直把沈氏乐得合不住嘴。

“这丫头好,送我吧,送我吧。”让阿并这小子看看,世上有跟他小媳妇这么像人!好玩,有趣!沈氏想想张并反应,乐不可吱。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还是自己急于想打发走人,孙夫人大大方方答应了,命雀儿“收拾收拾,随沈夫人回魏国公府。”

雀儿跪下叩头,含泪拜别孙夫人等,委委屈屈跟着沈氏走了。钟煓是个绝色美男子,雀儿早已心仪于他,又以为自己是跟定钟煓了,一片芳心早已系钟煓身上,如今听说要她去别家,直想哭,死心都有。

沈氏回到家,兴奋坐不住,到处走来走去;等到张锦回来了,忙不迭拉着他来看,“看看,看看,这丫头像谁?”

张锦看了,半晌不说话。沈氏大笑,“你竟看不出来?!”这么像,这傻子,他都看不出来!沈氏拉着丈夫,笑得肚子疼。

张锦恨恨摔开沈氏手,“你还笑!你弄个这般像阿并媳妇丫头来,想做甚!”沈氏愣了愣,“做甚?好玩啊。”不过是个相像人,急什么啊。

张锦怒道“一个丫头,跟阿并媳妇生得这般像!是好事么,是好事么?”直问到妻子脸上去,直问得沈氏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把人弄走!”张锦大叫了一声,气冲冲走了。留下沈氏半天没缓过神儿。

张锦赌气坐忘阁住了几日,和一帮文人雅士品诗论文、喝酒谈心。逍遥过后,他很悔青了肠子:等他回家,沈氏漫不经心说,“那丫头?不了。四嫂要去了,说要做个贴身丫头。”

那年,阿馨交给她,自己回来人就不见了;这回,一个来路不明、跟阿并媳妇很相像丫头,又是等自己回来她就送人了,还送给四嫂,四嫂是京城出了名爱交际会应酬人,她贴身丫头,定会随着她四处走动,到时京中贵妇都知道平北侯夫人和一个丫头相像,重提“婢生女”这茬事,可如何是好?

沈氏见丈夫急得团团转,奇道“你怎么了?那丫头很是乖巧听话,四嫂带她去了百花山赏梅诗会,好多夫人小姐都喜欢她呢,她可是得了不少赏赐。”四嫂真会玩,婆婆身子刚好了点,她便频频出府,赴花会、诗会,交游广阔啊。

一帮唯恐天下不乱无知妇人!张锦冲妻子吹胡子瞪眼睛,沈氏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拿了几张画像仔细观看。张懿该娶亲了,武氏昨日给了她几位闺秀画像,让她“先看看,有中意,咱们再相看人去。”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不能让这丫头再跟着四嫂抛头露面了,得赶紧要回来!张锦嬉皮笑脸去武氏处要人,“是弟弟心爱,还求嫂子赏还给我。”我都承认自己好色了,你做嫂子,总不能跟我争个丫头罢。

武氏脸色灰败,强笑道“一个丫头,你也至于!现下事情多,且顾不上呢,过几日给你送回去。”话说到这份儿上,张锦也不好再催,只好一步三回头走了。

张锦不知道,武氏跟他一样,肠子都悔青了。她是名门嫡女,又嫁了位忠厚顾家丈夫,这些年活得太顺了,未免肆意了些,不想这两日一再遇挫。

张令嘉已经成亲五六年了,虽然成亲时很是闹过别扭,成亲后却是风平浪静过日子,也生下了一双儿女,武氏再也想不到,自己小儿子乍一看到雀儿便呆住了,然后执意要这丫头。

武氏自然不答应。一向孝顺张令嘉,竟不管不顾强行带走雀儿,“我已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了。”

张令嘉妻子齐氏,出自名门,她父亲齐慕,是皇帝老师,极受皇帝敬重。齐氏并不知道内情,只知道丈夫从婆婆那儿带了一个俏丫头回来,十分宠爱,便以为是婆婆有意为之,自是对武氏不满。

至此,武氏也有些沮丧,她只不过想借这丫头给孟悠然添添堵,出出胸中这口恶气,没想过自己家里生事啊。

张钊对家中琐事本是不理会,可是百花山赏梅诗会传闻,连邢部人都知道了,私下议论纷纷。张钊很是恼怒,冷冷对武氏说道“这丫头你便捂家里头罢,不许出门,也不许抛头露面。若她再被人看见了,惹人议论阿并家事,我只问着你!”

武氏恨恨道“孟悠然是婢生女,京城何人不知?”还怕招什么议论。

张钊冷笑道“平北侯夫人是婢生女,这件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阿并和孟家,从来也没遮掩过!你想拿这丫头出去招摇过市,引人再提旧事,你跟阿并有仇是不是?”

武氏怒道“阿并这孩子,这些年来我何曾亏待过他?我不过是可惜他所娶非人。孟悠然出身,人品性情,实配不上他!以他今时今日身份地位,该另娶淑女为妻,或是娶个正经人家出身二房,也是好。已是二品大员了,该三妻四妾才是。”凭什么,令嘉到如今还忘不了她,她却和张并双宿双栖,恩爱非常。

张钊定定看着武氏,“二品大员?三妻四妾?好,你这提议狠好。”

平北侯府。

悠然家常穿着嫩黄色撒花棉袄,浅绿貂鼠皮裙,不施脂粉,也是眉青黛绿。她好兴致抱着一个小巧红玉手炉,来来回回打量,这大冬天,看见这抹暖暖红色,让人心中欢喜。

“悠儿好生家中养着,不许出门。”孟赉再三交待。他是真怕自己这宝贝闺女家里闲不住,出了门,听到些闲言闲语,生些闷气,徒然伤心伤身。

悠然笑咪咪答应。待老爹走后,冲张并笑道“不就是些风言风语么,爹爹真是沉不住气。”张并沉默不语,走过来把妻子手中手炉拿过一边,把她小手握自己大手中。